第106章 老周的故事(上)

鲍尔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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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师父的感冒好了。

    我一上班,就来了一屋顾客,择日子,取名的人特别多。

    我和师傅就只能分工。师父说:“山红,你到书房去,取名的找你。”我知道师父的意思,现在取名都讲究时尚。我接触新鲜事物多点。

    我到书房坐定,进来一对夫妇,报了小孩生辰。我说:“五行缺土。”

    女人说:“请你帮我们取一个名字吧,姓周。”

    我在纸上写个“周”字,然后慢慢地写一串土字旁的字。男人女人一齐凑过来看。我说道:“周春城。”

    男人问道:“这个名字的寓意是?”

    我指着“城”字说:“这个字带‘土’,春天里的土,湿润肥沃。这两字还来自一句著名的诗:春城无处不飞花。描绘出一番春意盎然的景象。”

    女人忙道:“这个寓意好。”

    我望了一眼女人,双眼皮,大眼,大鼻。阔嘴。此面相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并不漂亮。但若是男相,却有大富大贵之气,看上去既慈眉善目,却又镇得住人。

    一般来说,崽像娘,这孩子长大有出息。我笑呵呵对男子说:“这名字预示了另一种含义。”

    男子问:“什么含义呢?”

    “以后长相是位男神,春城无处不飞花,你们家春城身边尽是些花花蝶蝶围着他转,今后讨得个漂亮妹子。”

    男人脸红了,女人在男人背上一拍:“好事呢,老婆不漂亮,媳妇漂亮。”

    男子问:“万师傅,你会算命?”

    我笑道:“不要算命,崽像娘,看你老婆就是女生男相,是个生贵子的好相貌。”

    两口子很高兴,放下二百元,走了。

    又进来一对,姓楚,男孩,什么都不缺,我说:楚牧秦。

    男人一脸茫然,女人有点不满:“你想都不想,就取了名?”

    我淡淡一笑:“一看这个姓,就冒出一句诗:百二秦关终属楚。‘牧’者,管理也。”

    男人拍了一下桌子:“取得好。”

    原来他是个语文老师。

    他老婆问:“什么意思,解释一下嘛。”

    老公玩笑道:“你天天喊房子不宽敞,嫌面积小,等你儿子长大后,几百里的地方都属你儿子管,你想砌几栋就砌几栋。”

    女人还想问,男人给我五百块,笑道:“千金难买的好名字,万师傅,你辛苦了。”

    再来一对,五行严重缺“水”的,而“木“太多。

    女人说:“万师傅,我们姓游。”

    我想也没想:“游海洋。”

    男人问:“怎么是游海洋?”

    我解释道:“一点水也没有,那就大补水,每个字都有水,就是到沙漠也能生存。再说,你们不要以为我是随便取的,我是深思熟虑。”

    女人道:“万师傅你解释解释。我没读多少书,就只晓得卖服装。”

    我说:“你儿子多木,木多,就可造一条巨舰。巨舰就可畅游海洋。”

    男人问:“名字取得好坏,会影响人的一生,对吗?”

    我笑道:“你硬要是取个‘游手好闲’,我也同意。长大后,他也许真的就游手好闲,但是,你如果告诉他多木,可成为一条巨舰,像郑和下西洋一样,今后周游世界,也许他就真成了一个有出息的人。”

    女人掏出五百块钱:“我就听个舒服。”

    我问:“你卖什么服装。”

    “宝姿”女装。女人说。

    我心想:利润高,你数一万我都敢收。

    这一上午,我就专职取名,有的人直接定了,有的人取了三四个,回去再斟酌,总之,为了孩子的事,没一个不豪爽的。

    走到外面客厅,师父还在给最后一个人择日子。择完,师父站起来,双手上举,长长地打个哈欠,伸个懒腰。

    我说:“我给你捶捶背。”

    他点点头:“捶捶也好。”

    我不紧不慢地捶着,他有些伤感地说:“上街老周死了,来问个日子出殡。下午,我带你去看坟山。”

    我问:“上街是哪条街。”

    师父告诉我:上街是过去的老称呼,我们这儿叫下街,往东叫上街,其实是一条街。老周是个理发匠。

    我迟疑了一下,问道:“我怎么不知道有个老周呢?”

    师父叹道:“早去五六年,还经常到这儿坐坐,后来患病,动不了啦,就没出过门,这个人一生也是个传奇。”

    我来了兴趣,央着师父:“那您说说老周吧。”

    师父摆摆手,示意不要捶了,让我坐到对面去。

    我给师父续了茶水。听他说起他和老周之间的故事。

    下面是师父的叙述:

    老周的手艺顶呱呱,手脚快,刮胡须,掏耳朵,让人特别舒服,一人养活全家。后来生意就不行了。因为到处都是美发店。

    老周消沉过一段时间,老来我这儿坐,发发牢骚,说手艺好也挣不到钱,这世道变了。

    我劝老周,这世道越来越不靠手艺了。他也感叹,木匠,篾匠,铁匠,裁缝店都没生意了。越发消沉。

    见老周经常来我这儿闲坐,总是哀声叹气,我动了恻隐之心。就一心想给他出个主意。碰巧我女儿接我去上海玩,一定要我开个洋荤,带我进了一家特别高档的理发店理了个发,收价八百。

    我说:太贵了。

    我家小丽说:师傅名气大啊。

    我说:不敢多大的名气,手艺还比不上老周。

    小丽说:爹,现在就做个名气。

    回来后,我就有了主见,就给老周出了个主意:专做老干部的生意。老周一脸茫然。

    我问老周:你想想那些当了一辈子官的老干部,他要的是什么?

    老周说:尊重。

    我启发他:还有,你继续说。

    老周摸着头说:我就理一辈子发,木鱼头脑。

    我再启发他:为什么有高干病房呢?

    老周一拍大腿,说:待遇。

    我就把主意详细地给老周说了一遍。

    老周说:你硬是个诸葛亮。

    半个月后,老周的店子开张了,挂了一块牌:周公理发店。

    店里布置得非常高档,别人的理发椅子不是转椅就是围椅,老周的理发椅是特制的红木太师椅。还可转动升降。

    刮须另有一条躺椅。屋内置一对高档沙发,墙上挂字画若干。另一间洗头房,招了一个年轻妹子。理发后,给人松松骨。

    这么一闹,老周的理发店名声传了出来。

    店子开起来,收费特别高,二百块钱一次,一天只理五个头发。先由他理发,后由姑娘松骨。而且要预约,预约好了,你几点几十分来,他会打电话给你。

    这明摆着就是给有钱人理发的地方。

    你出价高,我就慢慢地给你精细化服务。

    师父说到这儿,站起来说:“你中午在这边吃饭,吃了饭我们过去帮帮忙。”

    吃饭时,师母对师父说道:“老周的事,你要替他做主,儿子没儿子,就一个孙子。”

    我问:“他儿子……”

    师父答道:“早去几年,为救两个落水儿童牺牲了。”

    师母说:“可怜呢,老周的老婆在儿子死后,过两年死了,我们街坊都说是急死的。儿媳另嫁了人家。”

    师父说:“不谈这些了。”

    大家默默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