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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愣了愣,抿住嘴唇,站到旁边看她忙碌。
既然姐姐不同意让三哥参与,就好好地保守秘密吧。
朱涓涓把最后一圈纱布用完,窗外日光渐渐转暗。
起风了,落叶满院飞舞。小海盯着四周大大小小的动静,连叶子吹到头上也不去拨。
足足蹲了两小时。他饿了,累了,乏了。更重要的是,风吹得鼻子里很痒,像钻进了小虫。
“阿嚏--”
响亮的喷嚏声穿过玻璃和窗帘,如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打破卧室的安静。
除了偶尔手指会微微动几下,林一堂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躺着。全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仿佛是做着一个很深的梦。
朱涓涓把他的脸用毛巾擦赶紧,又把被子掖了掖,才放了床幔。
听到第二次喷嚏的响声,才想起门外还有放哨的,赶紧开了门把小海叫进来。
“外头很冷,到炉子边暖暖手。”
小男孩直奔床边,双手掀起床幔瞅了瞅,眼中不免露出失望。
“姐姐,师傅怎么还没醒哪?”
“别急,先坐下喝茶,吃糖吧。”
“为啥不去医院?中了枪都得去治的。”
朱涓涓的纠结瞬间加深了一层。小海是个孩子,尚且都想得到寻医,她又何尝不愿意呢?
齐齐乖巧地抓了一大把巧克力到小海面前。这糖果新鲜,稀奇,一股说不出的香浓味道。他恹恹地摇了摇头,双手把巧克力悉数捧回了盒子。
“不爱吃洋糖果?”
朱涓涓只道是他对从没见过的巧克力有些排斥,又告诉齐齐去拿柜子里的红豆糕。
点心端来了摆在面前桌子上。小海依旧一眼也不看,语气迫切地问:
“姐姐,我们今晚就送吧?再不济,请个大夫来?”
“等天再黑一点,我也在想办法。”
小海望着齐齐塞到手里的红豆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师傅不醒,我就没心情吃喝。你吃吧。”
朱涓涓的眼眶又潮又红。她急急地离开床边,一手拉开了柜子门,翻找出一个雕花的木盒子。
随着盒盖揭开,一小堆银元在灯下闪闪发光。两个愁眉不展的小家伙先发了会呆。看明白了才暗自欢喜,姐姐终于肯去医院了。
朱涓涓抱着木盒,把如雪花一样白亮的银元一块接一块地往桌上倒:
“哐当,哐当!”
默数了一轮,总共有五十块。这是目前手边能找到的全部积蓄。此外,银行里存的百来块大洋,因照顾伤员无法抽身,暂时还拿不到。
齐齐天真地凑过来:“这些钱好多呀,肯定够了吧?”
小海悄悄瞟了瞟朱涓涓。脸上,不见有笑容,惆怅和迷茫倒是藏不住了。
她确实是在担心,医药费万一不够怎么办?
自从大哥二哥过世,两位嫂子欺她心软,先后上门分走了五分之四的家产。
三哥为了逃避暗杀,不得不“假死”,从公务员一夜之间变成了黑户。
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靠她在女子大学教书挣的薪水。
佣人们都打发走了两个月了。原以为能省下一大笔开支,余钱却也并不如之前想象的乐观。
最近的半个月,朱行远在家憋不住,白天不敢出门,怕碰到警察。入了夜就找她拿钱出门喝酒。
朱涓涓苦口婆心地劝了好多次,他都一副破罐子破摔,借酒消愁的颓丧模样。
“四妹,我已经没了工作,还不是拜你所赐?不出门难道在家里关着发霉,发疯?”
话已至此,她不得不妥协。要些酒钱也不算天大的事。
失去了父亲和两位兄长,三哥是万万不能再有个闪失了。当初她去报社登了三哥的死讯,为的是让警察局确信他已死,放弃迫害。
虽然没了性命之忧,行远逐渐意识到,两代人在仕途的所有积累一夜之间化为乌有。久而久之竟然也恨四妹多管闲事。
她不敢再拦着,更不敢少他的酒钱。只是反复交待行远注意安全,别去人多嘴杂的地方混闹。
“姐姐,我这儿也有,拿去给师傅看大夫!”
小海翻遍了裤兜和衣兜,就连帽子缝也细细捏了。脏兮兮的手攥着两大把铜子--一周卖报所得。
朱涓涓摸了摸他的头,把钱币悉数退回了小海的兜里。
“真需要了,再用你的。”
正当她把银元装进皮包,背着往门外走,齐齐摸了摸头,猛地想起了什么。
“姐姐要去拿车?车昨天夜里被你三哥开出去了。”
“啊?”朱涓涓顿时僵在了原地。或许是她过于宽容行远,准他出门,准他闲逛,准他喝酒,准他半夜不归。
先前,三哥出门前还和她说一声,最近十来天,都拣她忙的时候溜出去。回来也越来越不准时了。
如果没有记错,行远昨天走,今天一整天都没见人影。
三哥去了哪?会遇到什么危险?朱涓涓的心口发紧,脑海一片混乱。
眼下,没了汽车,送伤员去医院就只能去拦马车。她留了小海和齐齐在家中守着,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出宅子,站到了黄昏时的大路边。
启澜和陈醒从白家医馆的后门出去,需要绕过废弃的老教堂。天色渐渐暗下来,四下竟然不时响起不知名的野鸟叫,一声声凄凉又怪异。
“这破地方,真该拆了。盖学校,医院都比现在荒着强万倍。”
陈醒刚说完,头顶飞过一群黑鸟,“噗”地落下新鲜的鸟粪,险些打在脸上。
“都成精了,只来惹我一个呢。”
“陈兄,别做声,好好赶路。”启澜大步跨过成堆的瓦砾和碎砖朽木,对黑鸟的袭击毫不在意。
“不对劲,我记得老师说过,墓地要是来了很多黑鸟,可能就是有坟墓被挖开了。”
“黑鸟还吃.....”启澜的话都未说完,脊背上已经凉飕飕。
“你看,它们飞的那个方向,不就是新教堂的墓地吗?”
“等等,悦娴姐下葬好像有四十八天了?”
“是,明儿是唐小姐的‘头七’,我们那晚去教堂守夜,章医生还哭得稀里哗啦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登时爬上了两个小伙子的心。他们跟在黑鸟的后边,一前一后朝着新教堂的墓地奔去。
晚风越刮越猛烈。那群黑鸟却像是着了魔,在灰色的天空里结作一张黑色的布,神秘兮兮地移动,好像是受了巫术的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