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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呯!”
“哐啷!”
一巴掌扫过去,整个桌面上的精细瓷器和酒瓶落地化作一摊碎渣。羊毛地毯吸饱了酒水,绽放出不同的颜色。
他动怒了,而且怒不可遏。
若说前夜是怒藏在里子,面子上一片风平浪静,此时则是里子着了火,火势要把面子也一齐烧光。
小美原地不动。她紧抿着薄薄的嘴唇,仰起脸来。澄净的双瞳映着阳光,似乎汲取了无尽的力量。
对方要如何处置,她不甚关心:早就不怕死了。与其拖着沉重的枷锁度日如年,还不如一颗子弹来得痛快。
那一阵短促的破碎声果真招来了人。只消片刻,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警卫队长一个箭步冲到门前,匆匆行礼,细看去,忍不住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将军大人,您......”
“啪!”
洪将军一脚踹开地毯上散落的碎片,沉着脸,语气冷冷的:“马上带我去见狙击手,她也去!”
警卫队长暗暗地瞟了瞟昨夜三言两语打发了自己的年轻女人。
一开始他就不肯信,毕竟主子的洁癖是出了名的,在又是血又是碎片的房里喝酒作乐的可能性极小。
定是她耍了些招数,为达到某个目的,才故意撒谎。现在被戳穿,才光鲜进门的新娘子就难下台了。
小美面色不变,低头把高跟鞋套脚上。衣裙也不打算换,只随意地披了从家里穿来的皮衣。
不多时,车也备了。洪将军并未洗漱,更没有进食,只端起咖啡喝了几口就入了座。
她不愿意挨着他坐,不吭声地把拎包摆在中间。身子后缩,紧贴车门,好像是要躲避急性传染病。
“去警察局!”随着一声令下,方向盘迅速一转,整个车就奔着阴森的那条街巷去了。
道旁的电线杆一根根地后退。小美盯着上面停着的黑压压的乌鸦和麻雀,脑海中又闪过了教堂的墓地。
唐悦娴下葬没几天,她也悄悄去扫过墓。光洁的石碑上摆了好几束花。有的花瓣开始卷起,发枯。有的却还娇艳欲滴。
她不知道章文轩的未婚妻喜欢什么。只好在旁边添了自己常买的腊梅花,给黄土下的逝者送去一缕冷冽的香气。
小声说完一堆话,站起来,天色已晚。无意间回头,墓地上尽是高高低低的石碑,伴着野鸽,乌鸦的诡异叫声让人心里害怕。
眼下,她瞅着电线杆,又胡思乱想:说不定某天自己也是有去无回了,谁叫世事无常呢。
车一到,就有人火速进去通报。不久就见到了局长亲自领着三大队警察出来迎接。
洪将军一边寒暄,一边暗自观察秦局长的脸:气色尚好,并无半分病人的憔悴和蔫巴。前晚上缺席婚宴,不过是找了个借口罢了。
一个大婚吉日,接连两次袭击,最后一次几乎得逞。他揣测着:背后的谋划者会是哪一位。
果然如他所料,局长的话并不多。谈到狙击手的审问,居然说交与儿子去办理,自己忙于其他事务,积劳成疾,无暇顾及。
小美望着秦局长,嘴角悄然露出一丝嘲笑。都说儿子像父,可眼前这人,和秦锋实在长得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护士学校也凭着兴趣翻过些医书,懂得西方遗传学的一点知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但这对父子却很奇怪。
姑且不论面相,五短身材,偏胖的父亲,还能养出一个高大挺拔,体型匀称的儿子?
正想着,又有两人大步前来。其中一个的目光扫到她身上时,悄悄多停留了几秒。
“将军,”刘警长恭敬地行了礼,双手捧上一本材料,习惯性地假笑道:
“该问的都替您问了好几遍,笔录都顺利完成了。”
“我本人,还有她,要亲眼看看,还要再问问。”
洪将军没有接笔录,双手叠放在一起。刘警长顿时面露尴尬,将厚厚的一沓转给旁边的男青年:
“秦公子,劳烦您回头再检查检查。全局上下唯一留过洋的,必然是火眼睛睛。”
秦锋连忙接过材料,一脸笑容地说:
“现在由我带将军和这位女士进去,刘前辈通宵不睡,嗓子都哑了。恐怕再审问也效果不佳。”
洪将军面色不善。秦锋小心地斟酌了一番才开的口,得掩藏自己和小美认识,免得节外生枝。
刘警长意味深长地干咳了一声,似乎是在等局长的决定。
然而上级听完也无异议,默认了儿子有理。老狐狸怏怏地钻进了档案室。
审讯室设在暗不见光的地下。
不说满鼻子的血腥气和臭气霉气,光是耳边充斥的形形色色犯人的惨叫和哀嚎,就足够让意志薄弱之徒吓得半死不活。
当初章文轩也被抓来,在这里受过非人的折磨。不但眼镜碎了,牙齿出血,还打得遍体鳞伤。
小美尤其清晰记得,他放出来经过休养,再回医院上班的那天。
脸上和头皮上的淤青和血痂随处可见,走路也一瘸一拐。仿佛从地狱逃出来一般,精气神都几乎耗尽了。
那地方,别说电灯,就连好一点的蜡烛都不用。看守们把蜡烛钱也抠下来买酒喝。只摆了一盏旧旧的油灯。
他们认为关在牢里的十有八九是出不去的,提前适应黑暗反而更现实。
牢门一开,秦锋走在前边探路。脚步僵硬地迈过门槛,尽量克制着不回头,怕一回头会撞上小美的目光。
其实也说不清到底在怕什么。但在洪将军这种魔王面前,他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尽量不惹是生非,对他和小美都好。
“鬼地方,一点都看不清。”
他嘲讽地笑了笑,从外套口袋掏出手电筒,朝着黑色的审讯室扫了过去。
墙壁上坑坑洼洼,血迹糊了好几层,比刷得油漆还厚。
生锈的粗大铁链吊着一个身体严重变形的人,头垂着,乱发在滴血。
光束从下而上,直直地扫到了那人的眼睛。通常犯人会喊叫,再不济也会晃动脑袋躲开强光。
可是,号称夺命鬼神的基地头号狙击手,竟然连一丝反应也没有。远看去,好像是串在绳子上的木偶,一动不动。
“不好,死了!”秦锋惊呼着退了回来,急急忙忙地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