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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吧,”林觅忽地转过身,低头用小手抚弄着发梢的丝带,“面包店是在东头,我刚才想起来了。”
“好。”
总算是找对店铺。她挑了六个圆圆的黄油面包,启澜付了款。伙计娴熟地包好,将冒着浓浓香味的温热的纸袋子摆放在柜台上。
惦记了很久的面包到手了。林觅抱着松软的面包啃了一小口,黄油鲜香味在舌尖弥漫。登时双眼亮晶晶的。
很久未曾如此放松过了。自从父亲病情加重,就几乎没得睡过一回完整的觉。听到咳嗽就紧张,端水,洗毛巾,熬药,忙得人都瘦了一圈。
在乡间的日子,启澜不在身边,委屈了就一个人暗自抹眼泪。
这次悄悄瞒着爸爸,恳求陈太太带上自己进城,本想见他一面就赶回去。谁知这边的事情太多,只好临时在城里再多耗两三日了。
或许是从昨天起就饿着肚子,她只觉得胃口忽然变大了,一咬就去了半个。
一阵风吹过,送来一股熟悉的腊梅香气。
林觅的那一大块面包忽然间卡在了嗓子里,咽不下去,一大串眼泪夺眶而出。
“别急,慢点吃。”
启澜从背后体贴地帮林觅擦去泪水,轻轻拍了拍背,她心里慢慢地又平静了一点。
他站在她身后,望着她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肩头在不停地颤抖,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学校的东头,拐出去,一眼就能看到文墨路。文墨路的法国梧桐密密匝匝,幽静之处,就是林家引以为豪的宅子。
林宅,他上午还特地跟踪陆士彬来了一趟,满眼都是令人心伤的萧索。
不料林觅忽地抓紧了他的手,含泪的杏眼盯着他的脸,“启澜,你陪我去看看......我们的房子好吗?”
沉默中,她又令人怜惜地把小脑袋埋在他怀里,喃喃地说:
“我就过去看一眼。就远远地看一眼......”
“你若是不想去,我就自己过去好了......”
他忽地有些不知所措。一开始有意回避这条路线,怕勾起她伤心的回忆。
然而她再三坚持要过去看一看自己住了三年多的房子,只好妥协。
“我们一起过去,我陪着你。”
自行车在梧桐树下穿行。
待林宅近在五十米外,他们都下来了。
“启澜,你在这等我,我想一个人转转。”
两人从并肩走,变成了一前一后,再变成了少女一个人独行。
她步子沉重地顺着围墙来到铁门边。上边贴的封条已经换了好几茬,风吹日晒变得破破碎碎,肮脏不堪。
林宅的花园在冬季变得寸草不生,萧索而空寂。
那些好看的腊梅树不知何时被无情地砍倒了,横七竖八地堆放在角落里,落了一层层的白雪。
她双手紧紧抓住衣角,眼泪无声地从脸颊一滴滴滑落,不知不觉把围巾打湿了一大片。
她试图说服自己到了昔日的家门口不要哭。接受今不如昔的生活变故,过一过普通百姓家的日子也好。
可是,望着空寂又肃静的花园,一想到一家三口分为两处,终究还是忍不住哭泣起来。
在林觅埋头哭泣的时间里,启澜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段,停在了离她五步左右的地方。
房子是多年前是她的伯父和父亲入京一砖一瓦造起来的,不论父辈对林宅倾注了多少心血,他们终究是为了子女的长远打算。
林一堂于秋季北上,亦是背负了部分家族的使命在身。
可是,正如山雨欲来风满楼。家族的颓败,不是后辈们能扭转的。至少,京城的家业,一夜之间就没了,很快就会易主。
正午的文墨路,看热闹瞧新鲜的闲人纷纷散去。偌大的一片地方,只有两个年轻的身影站在西北风里。
谁也不会留意到一辆黑色的汽车从路口疾驰而来,快得令人难以察觉。
林觅哭完一场,慢慢地往回走。启澜抱紧了她,用手帕轻轻擦拭着脸颊至脖颈处的泪水。
忽然间,他的耳畔传来汽车轮子转动的轰轰声。
回头看去,这车竟然停在了林宅的大门口。
车上先下来一个女人,披了一件上好料子的皮衣,浓密的秀发从一顶装饰着珍珠缎带的宽边帽子下露出来。
她微微地仰着头,似乎要寻找什么。高跟鞋踩在路面未化开的积雪上,沙沙作响。
这身打扮越看越眼熟,他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唯恐认错。
一模一样的背影,侧颜,走路的姿态,和他那一日与诗安在李记裁缝店门外偶遇到的林太太如出一撤。
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启澜连忙第一时间伸手去挡住林觅的视线。
不料她无意间侧了侧身子,一腔好意就落了空。
紧接着,他忽地觉察出林觅的眼神有些异样,只好借着整理围巾,换个角度去分散她的注意力。
擦干的眼泪又涌出来了,滚烫地贴着脸颊往下掉,没完没了。
他手忙脚乱地试图在口袋里翻找干的手帕,却听到林觅的一声叹息:
“那位女士长得好像我的妈妈。”
启澜无奈地挪了挪身子,尽量遮住她前方的人影,努力地岔开话题:
“觅儿,世间长得相似的人多的是。”
“陈兄托的烙饼放久了就硬邦邦不好吃了。我们去找找克丽丝?”
“差点就把这事忘了。最近记性好差。”
林觅低头小心翼翼地打开竹篮子上的盖布,看了看里边,“饼还有些热气,赶紧走喽。”
眼看着她转移了视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边又添了新的状况。
那个离他们很近的女人站了一小会,忽然仓促地跑到铁门边,抬头使劲往里边看。可是园中景色触目伤怀,一眼就看到尽头了。
待她面色苍白地再转身时,门口多了两个高大的身影。
两个警卫一左一右地把她保护在中间,由不得女人再乱跑。她失望地回到车上,发泄着心底的委屈和痛楚,呜呜地哭了起来。
“太太,不要难为我们,快回去吧!”
“万一被人发现,我俩会受罚,您也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年轻人的声音大,她压抑的哭声顿时小了许多。
启澜后悔一时心软让林觅回了文墨路,在林宅门口又遇上了其数月未曾见面的母亲,这下就难以自圆其说了。
林太太塞给诗安的求救纸条还在口袋里。此时如同一只可怕的烫手山芋,要将他的口袋烧穿。
“找李炎!”
他默念道,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