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初识疆南险丢命

曼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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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滚的叶尔羌河水,尤如海啸一路无情怒吼,闵浩然的脑袋时现时没,岸上的人们惊慌失措,但双腿跑不过洪水,没办法营救,只能绝望的看着闵浩然慢慢的被卷进惊涛骇浪中,消失在视线里,唏嘘不已。

    ······

    在**回归的这一天,经过八天的路程,终于踏上了陌生的土地,一路上闵浩然感慨祖国的地大物博。

    在法国坐一小时的车能到德国,再坐一小时就能到波兰,但在新疆,坐十小时车在新疆,再坐十小时,还在新疆,坐在车上,你可以睡到地老天荒。

    “啤酒饮料矿泉水,瓜子花生火腿肠,啊,脚缩一缩,屁股让一让啊。”那时乘坐的还是绿皮冒烟的火车,行驶如龟行,站站都停,而且停的时间还长,每隔几小时,列车员目不斜视的推着车车走个来回,推车的手里捏着块块毛毛分分钱,嘴里制式化的不停吆喝着。

    为省开支,闵浩然买的是硬座票,没有开水供应,也舍不得喝几元一瓶的矿泉水。还好每站有一些当地的百姓提着塑料壶在火车站卖开水,五毛钱一杯,也不用下火车,通过车窗把水倒上。每过一站,整车厢就会飘起浓浓的方便面味道。

    虽然在火车站卖水存在一定的危险,但有些车站不管,知道都是百姓为谋生计,便睁一眼闭一眼,有些车站工作人员会驱赶,可也无济于事,你在这驱赶老百姓就提着壶跑到那头去。

    闵浩然在南疆地区的疆南县委工作,疆南县位于中国版图鸡屁股生蛋的部位。(疆南,音同‘江南’,无特指)

    闵浩然刚来时,县委给他安排住的是干打垒的土房子。

    干打垒就是墙两边用木板夹住,中间用土夯实。地上铺的是土砖,房顶芦苇席子上糊了厚厚的泥土。这样的房子有个好处,冬暖夏凉。

    当时有这么一套房子可算奢华的了,这曾经可是领导住的公寓房,后来领导搬到砖房去了,这些干打垒的土房子便成了机关干部的香饽饽,单位还专门制定了一个分配方案,按照工龄、级别来打分,分到房子的人就像新婚一样高兴的请客鸣鞭炮。

    按规定闵浩然是没资格住这样的房子的,县委把闵浩然作为人才引进给予了特殊照顾。

    那时房子窗户没有钢筋护栏,人可以随意翻进,闵浩然的一千来元现金放在随行的箱子不放心,便将钱用报纸包住揉成团扔在床底下,一次小偷还真‘洗劫’了闵浩然的房子,把箱子锁撬了,闵浩然往床底下看,纸团还在。

    “县直各单位工作人员请注意,下面播放紧急通知。由于叶尔羌河上游水位突然上涨,请大家做好防洪准备。”闵浩然到疆南县的第三天清晨,外面的广播音乐声突然停止,播放起紧急通知。

    “这么好的天气,哪来的洪水。”闵浩然走在上班的路上纳闷,天空一片湛蓝,连一片云丝都没有,便不以为然。

    八月初的疆南县,太阳火辣辣的,再加上空气干燥,经常流鼻血,闵浩然边走边拭去鼻孔的血。

    走到单位门口,闵浩然看到单位人员有的穿着迷彩服,有的穿着劳动服,头上扣着五花八门的遮阳帽,手里拿着铁掀、坎土曼等工具从外面陆续向单位齐集。

    一辆破旧的解放牌汽车停在院子中央,旁边是一辆手扶拖拉机,木沙˙司地克正在用摇巴子吃力地发动拖拉机。

    木沙是单位的工人,浓浓的眉毛粗粗的挂须,长长的睫毛像两把蒲扇贴在眼眉上,脸上时时吊着笑容,一年四季戴着墨绿色小花帽,没什么文化,国语也不太会说,但笑话讲的歹歹的。

    木沙人长的虽然五大三粗,但说话像娘们似的,爹声爹气,娘里娘气,尤其经常喜欢说?“讨厌死了”几个字,既带女人味,又带羊肉味,所以人们习惯在他名字后加个‘罕’字。

    木沙罕本就带有嘲笑的意思,‘罕’字一般出现在女人名字中,在维吾尔族男性名字后缀个‘罕’字,就是说这个男人有女人味,相当于汉语中的‘二椅子’。大家叫习惯了,木沙也不生气。

    木沙负责开单位的拖拉机、用油印机印材料和单位副业地的种植。单位有一块副业地,种着各种蔬菜,一到周五,木沙就会开着拖拉机去菜地拉菜。

    “今天的塞嘛好,哟泡泡塞、求塞、嗨哟内个松。”(今天的菜嘛好,有包包菜、韭菜、还有那个葱)木沙那女人羊肉味的普通话经常逗的排队领菜的机关干部哈哈大笑。

    闵浩然穿的很正规,白上衣,黑裤子,皮鞋擦的铮亮,发上还撒了点摩丝,穿着打扮与其他工作人员格格不入。

    “哦吼耶巴郎扎(哎呀,小伙子),你怎么穿的这么整洁。今天大家都要去防洪,防洪可是要干活的,你穿成这样怎么干活啊。”周耕水看到闵浩然的穿着,笑得合不拢嘴。

    “防洪?周老师,这几天天气这么好,也没下过雨,哪来的洪水?”闵浩然以为和江南一样,只有狂风暴雨后才可能有洪水。机关单位去防洪也许是作作样子,不会真干活。再说,洪水从哪来,所以对防洪不以为然。

    周耕水和闵浩然同一个办公室,50岁左右,十分憨实的一位老同志。

    上世纪70年代闹旱灾,周耕水从陕西带着妻子儿女来到疆南县华光农场投奔亲戚。华光农场几乎都是甘肃人,居住在农场的几户维吾尔族老乡也跟着学会一口的甘肃话。

    周耕水在农场担任临时教师,90年代初转为正式教师。他平时爱好写作,经常有些文章在刊物上发表,由于文字功底好,被调至县委工作。

    闵浩然的房子周耕水也住过一段时间。不知哪位住户曾经在院子种了颗葡萄,长势茂盛,每到夏季,葡萄枝爬满架子,一串串令人垂涎的葡萄倒挂着。周耕水经常爬到葡萄架上摘葡萄,所以两人关系很好,逢年过节的,都会把闵浩然叫到家里去作客。

    “小闵,你还不了解新疆的气候,疆南县虽然一年下不了一场像样的雨,但一到七八月,昆仑山上的积雪会融化,雪水顺着叶尔羌河狂奔而下。疆南县处于叶尔羌河中下游,曾有一年洪水把整个县城都淹了。”老周两手搭在铁掀的把柄上,身体前倾靠在上面,笑嘻嘻的说。

    单位的人说说笑笑的陆续爬上车,两辆车喘着粗气吐着黑烟驶向防洪地。

    “木沙罕你个赖瓜子,今天出门院子扫了没?”李健笑着问木沙,一车人齐刷刷地看着李健,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几鬼’(类似于他妈的意思,但没那么脏),院子的扫干嘛?”木沙疑惑的问。

    “你是‘熊鹰’你羊冈子(老婆)是‘鸽子’呢,熊鹰不在嘛‘鸽子’跑掉呢。‘鸽子’不跑嘛别的‘雄鹰’也来呢,所以回家要看看有没有脚印呢,有脚印的话嘛说明有男人去你家找过你羊冈子了。”李健把一车人逗的哈哈大笑。

    木沙并没有生气,知道是逗笑取乐。他指着李健的裤裆说:“盳哎(滚)你个‘沙依马洪’(妻管严),你家‘鸽子’骚(厉害)的很,大门都么关,你这只‘雄鹰’不赶快飞回去,‘鸽子’别的地方飞走呢。讨厌死了。”一车人又齐刷刷地看向李健的裤裆。

    李健低头一看,完了,裤子没扣呢,‘大门’呲牙咧嘴的正敞开着,红内裤都被大家看到了,赶忙转过去扣裤扣子,脸憋的通红,又引得一车人前仰后翻。

    不管是茶余饭后,还是工作闲暇之时,抑或劳作空闲之际,机关的干部职工总会这样说说笑笑,相互找乐子寻开心。

    防洪地就在离县城两公里的地方,闵浩然只见叶尔羌河的两边人山人海,都是来自各单位的工作人员和各村的村民,男女老少全上阵,大小拖拉机拉着木头柳枝像累的快要趴下的毛驴子嗷嗷地奔跑在岸上,扬起一片尘土。

    车上红旗招展,车边上挂着用维汉语书写的“严防死守,人在堤在”、“防洪责任重于泰山,人民群众利益高于一切”等大红标语,架着的喇叭也不停的喊着口号为群众鼓劲加油。

    叶尔羌河的源头是昆仑山的雪融水。

    昆仑山一年四季白雪皑皑,尤其有名的是乔戈里峰、公格尔九别峰、慕士塔格峰,人称“昆仑三雄”,峰高入云,雄浑磅礴,冰寒料峭,洁净无暇,若非晴天,它的身影总是隐没于云纱雾海中,轻易不会露出‘庐山真面目’,若在晴空万里之时,千里之外放眼望去,雪白的山峰夹带着伸向雪线下的道道冰川,宛若冰川公主为雪山王子歌舞飘逸的白裙与长袖。若是去塔什库尔干县,沿途可近在咫尺与“昆仑三雄”擦肩而过,一睹尊容,与之耳语。

    有人征服得了珠穆朗玛峰,却征服不了有着“冰山之父”誉称的慕士塔格峰,听说有位日本登山爱好者就葬身峰腰,长眠冰川。

    相传,慕士塔格峰上住着一位冰川公主,她与住在对面的世界第二高峰乔格里峰上的雪山王子热恋,凶恶的天王知道后很不高兴,就用神棍劈开了这两座相连的山峰,拆散了冰川公主和雪山王子这一对真挚相爱的情人。冰川公主整天思念着雪山王子,不停涌出的眼泪最终流成了道道冰川,因此,慕士塔格峰又被塔吉克族的青年男女看作是纯洁爱情的象征。

    昆仑山的雪线随着季节的更替起起伏伏。到了夏天,炎热的气候让雪线不断上移,溶化的雪水形成涓涓细流,汇聚成滔滔河水,象脱缰的野马奔腾而泻,最终注入塔里木河。

    叶尔羌河河流全长970公里,所经之处,哺育了新疆最大绿洲叶尔羌绿洲几百万人的世世代代,被人们称之为母亲河,又谓“飘着金子的河”。所以,一到夏季,沿河而居的百姓都要出动防洪。

    民间流传的悲壮故事,道明了叶尔羌河名字的由来。

    相传,在久远的年代,昆仑山脚下有一个普通的小村庄,村里一个叫叶尔羌的小伙子从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

    叶尔羌18岁那年,村里遇到百年不遇的大旱,村里决定挑选一位机智勇敢的人前往深山寻找水源。

    叶尔羌为报答乡亲们养育之恩,主动请缨领命,独自一人背起行囊沿着干涸河床翻山越岭去寻找水源。

    两个月过去了也没找到水源,身上的干粮和水已消耗殆尽。在一座雪山跟前,叶尔羌捧起积雪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但饥寒交迫的叶尔羌最终还是倒在雪野中。

    叶尔羌躺在雪上做了个梦,梦见积雪消融成小溪流向远方的家乡,可醒来时,眼前依然是白雪皑皑,他硬撑着身躯从雪地上爬起来继续前行。

    翻过九十九座大山后,到达乔格里峰,乔格里峰化身满头银发、胡子齐腰的长者。长者告诉叶尔羌:“若要寻得水源,需吃得大苦。”叶尔羌回道:“若得水源,我愿赴汤蹈火。”

    长者被叶尔羌诚心感动,赐其水葫芦,并嘱其曰:“此为宝葫芦,站于高处便可倒出泉水,站越高水越大。”

    叶尔羌获此宝物,星夜兼程飞奔家乡,爬向最高处,不料被荆棘绊倒,宝葫芦失手跌入山涧,所落之处冒出一眼清泉,可惜流量太小。

    一路艰辛求来的宝贝又在他手中跌失,叶尔羌深觉对不起长者,更对不起哺育他的父老乡亲,愧疚不已,便奋不顾身跳下山崖,跌入泉眼,泉眼顿时变成一条波浪翻滚的大河,从此彻底改变了村里干旱少水的现状,为了纪念这位少年英雄,百姓将此河命名为叶尔羌河。

    闵浩然扫视了一下周围,只见单位十几个人排成一队,从岸上排到岸下,向岸上接龙传递着泥块。

    闵浩然看到不远处县里主要领导也和同事们一样,不怕脏不怕累,挽着裤子一起劳动,心里甚是感动,也顾不及穿着,挽起裤袖加入劳作队伍。

    中午,劳作人员在岸边的林带三五成群的席地而坐,有的还带了床单什么的铺在地上,各自把从家里带来的馕、榨菜、牛肉干、馓子什么的摆在中间。

    大家说说笑笑,相互品尝彼此果食,边聊边吃,有的说着荤段子,有的哼两句老家民调,闹的开心。

    大家带的最多的还是馕。

    馕是新疆的主食之一,当地有句谚语:“一日不可无馕”。

    相传,很久以前,时常干枯的塔里木河不能为牧民提供充足的饮水。一天,干渴难耐的牧羊人吐尔洪被太阳烤得浑身冒油,实在受不了,就跑回十几里远的家里,一头扎进水缸,出来时头上的水因热成蒸气,便不顾一切抓起旁边盘里羊冈子和好的一块面团,像戴毡帽一样严严实实扣在头上,面团凉丝丝的,舒服极了。

    太阳仍在燃烧,吐尔洪朝羊群跑去,跑着跑着闻到一股香味,他左看右瞧,不知其然。

    不多时,脚下一条红柳根绊倒了他,头上的面团摔得粉碎,香味越来越浓。他拾起一小块摔碎的面团放进嘴里咀嚼,越嚼越香,非常好吃,慢慢的就演变成今天的馕。

    馕呈圆型,在新疆历史悠久,古时称之为“胡饼”、“炉饼”。

    馕以面粉为主要原料,多为发酵面,揉成面坯,不放碱而放少许盐、芝麻、洋葱、鸡蛋、清油、酥油、牛奶、糖等佐料,在特制火炉中烤熟。

    馕因制作简单、久存不坏、便于携带,是古时必备的行军之粮,而今成为人们远行和走亲访友的必携之礼。

    馕的品种繁多,常见的有肉馕、油馕、窝窝馕、希尔曼馕、疙瘩馕等等。

    食馕通常配以茯茶、奶茶和羊肉汤,味道攒劲。

    维吾尔老乡无论男女都会做馕,家家户户把最大的和最小的馕从下往上摞起来,摆成塔型,放在桌子中央招待客人。

    百姓对馕多有禁忌,如不许数个数,不能把馕渣丢弃在脚踩到的地方,不能浪费,掉在地上的馕渣要拾起来放到高处给鸟吃。

    在老乡眼中,馕就是生命,有句谚语叫“馕是信仰,无馕遭殃。”

    结婚时,新郎和新娘要同吃一小块醮着盐水的馕,象征着有福同享,白头偕老。

    休憩地是沙棘林间的空地。沙棘林面积很大,应有几万亩。

    林枝上,橘红色的沙棘成串地挂满了枝条,秀色可餐,各种不知名的小鸟在林中欢情跃舞,偶尔还见野鸡野兔胆大包天,向人类挑畔地飞来窜去。

    听当地人说,沙棘油抗炎生肌,对治疗心肌缺血、高血脂、冠状动脉粥样硬化也有很好的效果,并能杀死癌细胞,在民间还传说着曾经沙棘林发生过大火,一位村民在灭火中被火大面积烧伤,就是用沙棘压榨的汁治好的。

    “为什么没开发利用呢?”闵浩然好奇的问过,说是由于靠近沙漠,当地百姓说树木是上天恩赐的礼物,于是对野生植物有种天生的敬意。

    为保护树木,有的居民对长在自己房子旁边的树木还用泥土垒起围墙,以防野兔啃咬。现在林子多了,村民通过在树杆上涂白石灰、捆绑枯草等方式来防兔咬,围着树木的土墙依然可见残垣断壁,但若是去塔什库尔干县,沿途还可以看到村民用石头垒起的完整护林墙。

    “这没关系啊,可以保护性的开发,即育林又产果,这么大一片沙棘可以产生很大的经济效益。”闵浩然惊讶这么好的资源怎么不好好的利用起来。

    “呵呵,资源是好,可是谁来开发呢,本地人即没那个技术也没那个意识,外面的人谁又会跑我们这旮沓来。”李健自嘲地说道。

    “这林子里有好多野鸡野兔,我们没事的时候经常来抓,尤其是冬天,一天可以抓上百只呢。”李健脸上露出‘英雄’般的笑容。

    “兔子很容易抓么,一天可以抓到那么多?”闵浩然有些怀疑。

    “好抓的很,五六个人每人手上拿根长棍横扫草丛,慢慢合拢一片草地,最后合成一小片地块,兔子就上窜下跳,用棍子扫打,随随便便抓个百十来只。”李健得意的笑道。

    此时闵浩然脑海中闪过古时部落围猎的场景。

    “同志们,洪峰今晚经流疆南段,大家务必按照防洪指挥部要求,在晚上十点前完成加宽加高任务”。岸上一辆小四轮缓慢驶过,上面驾着的大喇叭歇斯底里地喊着。

    晚上十点左右,终于完工了。新疆与内地有两个小时的时差,所以太阳还挂的老高。

    “现在大家嘛家‘哈马斯’(全部)回家吃饭,肚子装满了嘛再来,被子的带上,晚上嘛睡在工地上,让洪水好好...的过去。”办公室主任艾买江˙巴拉提提着扩音喇叭喊道。

    所有人员慢悠悠的爬上那两辆车,显得有些劳累。

    闵浩然觉得艾买江主任的话有些可笑:大热天的,毒辣的太阳把人烤得要脱皮了,都想躺在河里过夜,还让大家带被子,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不过,对艾买江的话不以为然,让闵浩然吃了一个大亏。

    闵浩然也没被子可带,只是多带了件毛衣,与木沙、李健等五六个人饭后来到岸边坐在一起玩“要酒喝”游戏。

    “要酒喝”和‘诈金花’的玩法类似。

    酒是木沙带来的,说是喝酒可以御寒。在他跟前,昆仑特曲摆在中间,一旁摆了个酒杯,他给每个人发张扑克牌,然后问谁喝,谁觉得自己的牌最小就主动要酒喝,如果没人喝,大家就把扑克翻开,谁的最小谁就喝双杯。有时最小的反而没喝,大家就“嘲笑”喝酒的那个人。

    两瓶酒喝完已是零晨一点了,几个人在地上垫上报纸,摊开被子铺在报纸上准备睡觉。

    他们四个人都带了被子,两床垫两床盖,看到闵浩然没带被子,就说:“来挤一挤,人多更暖和。”

    酒意让他们很快进入了梦想。整条河岸鼾声四起。

    半夜,闵浩然被寒风吹醒,冻的直哆嗦。

    闵浩然扯了扯被子,勉强拉过来一点,但不一会又被卷了过去了,只能盖着半拉屁股,一晚上就这样拉来卷去。

    没想到晚上这么冷,后半夜几乎冷的没睡着,闵浩然祈祷着老天赶快亮起来。

    东方吐白,天欲亮还暗,大地怀抱着桀骜的洪水困顿的仍在酣睡,闵浩然爬起来以跑步的方式增加热量。

    此时洪峰正流经疆南县,咆哮的洪水夹带着泥沙滚滚而下。

    闵浩然边跑边看岸的外测,观察是否有漏洞,心想说不定还可以立一功呢。

    没跑出多远,还真看到一股小水正在往外冒。

    闵浩然认为只是个小洞,下去找到洞口踩两脚就可以把洞堵死。

    在江南的家乡,田埂上经常有黄鳝钻的洞导致稻田漏水,踩上两脚就好了。

    闵浩然没想到家乡是胶泥土,而这里是沙壤土,洞口越踩越大,河岸瞬间‘哗啦’一声决堤几百米,泥水死死搂着他冲向还在梦乡的人们。

    “决堤了,决堤了”,闵浩然在洪水里挣扎着大喊。

    惊醒的人们迅速爬上岸,只见闵浩然被洪水卷着向远处漂去,脑袋时现时没。

    “注意,电线杆要倒了。”这时被水淹过的一处电线杆被洪水浸泡后正慢慢倾斜,单位的人只顾向闵浩然跑去,没有注意周边情况,闵浩然在水中呐喊。

    人们抬头,电线杆子已经倒下来,电线划过艾买江的手臂,艾买江“歪江”的一声倒下,电流在水里炸响。

    还好艾买江并无大碍,只是手臂被电肿了。

    不远处,被带倒的电线杆正砸向一名工商银行的工作人员。这名工作人员还算侥幸,急兔进洞式的一头囊进一个取土时挖出来的泥坑里,电线杆就横在他的头上。

    闵浩然就这样在大家无可奈何的注视下被洪水冲走了。

    大家干瞪眼地看着闵浩然慢慢不见踪影。

    县里火速组织下游的乡民沿路营救,但无果而终。

    ······

    这里的群众把叶尔羌河水称为‘撒郎(脑袋有问题)水’,不走常规路,像喝醉酒的‘勺子(意同撒郎)’样,不顾大地和人类的感受,由着性子耍着脾气横冲直撞,防得了这防不了那,每年洪水来时,都会冲走几千亩良田。

    为了驯服洪水,在险要处和拐弯处,都会建一道拦洪坝,用来导流洪水的走向和减小洪水的冲劲。

    拦洪坝在防洪中作用十分重要,一旦拦洪坝被冲断,就会冲涮岸堤,必须及时组织村民加固。

    离县城二十公里开外的波孜拉甫乡村民买买提江·沙吾提和自己的羊冈子在乡里的组织下负责看守拦洪坝。

    今天和往常一样,买买提江·沙吾提和他的羊冈子早早起来查探拦洪坝。

    买买提江用木棍挑走堵在拦洪坝柱间的杂枝乱木。这时他看到一撮黑黑的毛发在拦洪坝柱间的树枝叉中飘动,还以为谁家的牛娃子被洪水冲了下来,忙紧的一把提溜住毛发往上提,没想到提上来一个人,吓得买买提江·沙吾提的羊冈子差点没昏过去。

    “巴郎扎,巴郎扎,醒醒,快醒醒。”买买提江·沙吾提把昏死的闵浩然平放在拦洪坝上不停地摇晃。

    “扈同(老婆),快回村里报告,这个巴郎子看样子不行了。”买买提江·沙吾提边摇晃边吩咐自己的羊冈子。

    等村里人赶来时,闵浩然在买买提江不停的摇晃下吐出一肚子黄水,已苏醒过来。大家慌忙将其送到县人民医院。

    还好闵浩然在南方长大,从小在水里玩耍,狗刨技术不错。可洪水凶猛,像饿极了的野狼一样咬着他不放。

    闵浩然在洪水里游荡了一天,就是挣扎不上岸。

    也不知天黑了多久,闵浩然无意中捞到一根木枝。此时的他已精疲力尽,无力挣扎,便死死抓住木枝不放。直至半夜,慢慢的体力不支,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干脆将整只手插进杂乱的木枝堆里,防止洪水将其卷走,便昏死过去。第二天天麻麻亮,被看守防洪坝的买买提江老人家发现。

    在医院呆了三天后,闵浩然‘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坚持着和其他人员到防洪地继续防洪。

    还好有两道防洪坝,一道冲垮了还有另一道,闵浩然暗自庆幸,要不然好事没做成,反倒成了疆南县人民的罪人了。

    这几天,闵浩然头痛的历害,起初以为只是感冒,一周过去了,病情仍然没有好转,咳嗽中还带有血丝。闵浩然到县人民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医生建议他马上住院,因为肺部已经感染很严重。

    在医院期间,他非常想念父母和家乡。此时正是农忙时节,父母一定又是起早贪黑的在劳作吧,田间地头都是乡亲们在犁地插禾吧,奶奶一定是在灶台前冒着水气揭盖舀饭。

    我的茹燕呢,她在干什么,她有想我么。

    闵浩然到达疆南的第一天,就给父母和赵茹燕各写了一封信报平安,但要个把月,信才有可能到达他们的手中,农村也没个电话。

    一想到他们,闵浩然不禁潸然泪下,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单位的同事徐骄和黄小丽敲门而入,手里提着水果。

    “小闵,好点没?”徐骄生性活泼,甜言蜜语,长长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个头高挑,细柳蛮腰,珠含煽情水,唇露娇羞齿,两颊嵌酒窝,笑若杏花蕊。

    “你们南方人就是个蛮夷,做事不动脑子,只知道蛮干,要不是有二道防洪坝,我们这些旱鸭子都被淹死了。”黄小丽齐发后拖,不修边幅地耷拉着个马尾辫,露出高高的额头,鼻梁上挂着一副夸大其词的眼镜,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笑起来大嘴巴子占了半张脸,话中理不中听,说得闵浩然尴尬不已。

    “没事,一点小毛病,还麻烦你们来看我。对了,你不是新疆人吧,看你水灵灵的,不像新疆人。”闵浩然从病床上爬起来好奇的问徐娇,想必清秀俊巧的徐娇与自己一样,也是从内地来寻梦的。

    “阿拉上海银,不过,我和小黄是地道的新疆人啦,生于此长于此,不像么。”徐娇调皮的说,便讲起了她母亲的故事。

    徐娇的母亲是上海人。半个多世纪以前,一位娇秀的上海姑娘,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带着一腔热血,告别如花似锦的大上海,主动请缨支援边疆建设。听着“羊肉当饭吃,牛奶当水喝”的故事,唱着《星星之火》的嘹亮歌曲,雄纠纠气昂昂地踏进新疆。

    但是,到了目的地后,哪有羊肉饭,哪来牛奶水,映入他们眼帘的除了沙漠就是戈壁,一片荒芜,只见几条扭曲的沙柱随着龙卷风左旋右转,摇摇晃晃忽远忽近。

    可娇嫩的她没有畏惧,没有退缩,而是与来自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一起在天山南北辽阔的大地上,用铁锨、镐头和犁耙在亘古的荒原上挥洒汗水和热血,一场轰轰烈烈、战天斗地、改天换地的战斗响彻云霄。

    出身地主家庭的山东知青金茂芳是个心中有火,眼里有光的女汉子,坐在高高的驾驶位上,挺直着身板,风扬起头发,驾驶着拖拉机创下了一天播种一百二十亩地的劳动记录,用七年的时间完成了二十年的工作量,因而也成了旧版一元纸币正面的那个“拖拉机姑娘”,被人们亲切地称之为“人民币姑娘”。

    国家领导人接见各地知青时对金茂芳说:“一个人出身不由己,但道路可选择”。2008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授予金茂芳“戈壁母亲”称号,她驾驶的“莫特斯”拖拉机现今被兵团军垦博物馆收藏,为国家一级革命文物。

    正是有了这样一批向虎山行的知青,天山脚下才开出了最美的雪莲花。

    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在徐娇母亲的心中刻下一生不可磨灭的印记。

    上世纪八十年代,政策允许上海知青返乡,且可以安排子女落户就业,大部分上海知青返沪,但她母亲对新疆恋恋不舍,最终选择留了下来。本是上海小妮的徐娇,在其母亲的影响下也毅然选择留了下来。

    有一些回去了的知青,没过几年又回到新疆生活。

    “你从遥远的天山走来,雪山是你美丽的家。你是世上最圣洁的花,你把我心也融化。冰山上的那朵雪莲花,我的世界写满你的牵挂。······人间聚散几十载,花海漂浮叹白发。雪莲花哟雪莲花,不怕积雪寒冰压,漂落红尘走天涯,雪山深处把根扎。”(《雪莲花》)

    新疆就是这样,她如一个谜一样的女孩,既没有沿海的娇嫩、江南的清秀、川渝的胡辣,也没有长安的妃子笑、东北的兰心慧,但她有宽阔的胸怀、狂野的温柔、浪漫的洒脱、耸挺的脊梁,一旦爱上,便会痴情灼热、销魂蚀骨、身心沉湎、难舍难离,来了不想走,走了还想来。

    闵浩然对眼前的这位‘上海银’肃然起敬。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了先辈们忘我的负重前行,才有了新疆翻天覆地的变化。1985年国家领导人到新疆考察时为知青题词:“历史贡献与托木峰共存,新的业绩同塔里木河长流”,道尽了知青们的苦与乐。

    “看你,内地的高才生,到新疆了水土不服吧。一来就病倒了,索拉细(差劲的很)。”徐骄把水果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朝闵浩然做了个鬼脸。

    路上走的急,徐骄两个脸颊幻着红晕。

    “呵呵,这算什么,我在家乡吃的苦比这多的多。”闵浩然对徐骄和黄小丽来看他很是感动,也有些不自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诺其(厉害)的很,还嘴硬,这才刚开始,苦头还在后面呢。这里天气干燥,白天热晚上冷,‘早穿棉袄午穿纱,晚上抱着火炉吃西瓜’,说的就是我们新疆嘞。等你领教了‘十大怪’,你就知道新疆的骚情了。”倒是徐骄落落大方的主动坐到床沿上。

    黄小丽见闵浩然和徐娇有说有笑,不怎么搭理她,也插不上什么话,便将旁边的一个医用铁凳拖到徐骄边上坐下。

    “我是农村长大的,适应能力强呢,只是这次我不了解新疆,闹了这么一出。你说的‘十大怪’是啥玩意儿,很凶吗?”闵浩然觉得失礼了,也没招呼徐骄和黄小丽坐下,拘谨的站着,心想的是徐骄和黄小丽寒暄几句就会走。

    闵浩然还以为徐娇口中的‘十大怪’是没见过的什么稀世罕物呢。

    “十大怪就是‘东边下雨西边晒、夏天要把皮袄带、瓜果四季吃不败、男人爱把花帽戴、把床铺在大门外、结婚宴席无酒菜、吃饭手抓不用筷、大盘鸡里拌皮带、吃的烤馕像锅盖、兵团姑娘不对外’。”徐娇打着手拍说段子似的一口气唱完‘十大怪’。

    “还有‘石河子的美女巴州的汉,喀什的巴郎子满街浪(浪此处指时髦)’。”黄小丽也打着拍子突然挤进一句话,刷刷存在感。

    “你那是顺口溜,和十大怪不搭噶(没关系)。”徐娇看着黄小丽笑嗔道,黄小丽脸红的翻了个白眼。

    闵浩然惊讶地站在床边看着对面洋洋得意的徐娇。

    “等你好了,我们去沙漠玩吧,让你领略一下祖国第一大沙漠的风采。”徐骄看到闵浩然的囧态,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啊,听说塔克拉玛干的意思是‘进的去出不来’的意思,看看我们能不能出来。”闵浩然看出徐骄和黄小丽没有立马要走的意思,也挪揄地坐到病床的另一边。

    ······

    “好了,你慢慢休养,我们还要上班就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就吱一声,大家都会帮你的。新疆人的最大特点,就是好助人为乐,时间长了你就能体会到。”

    聊了些家常后,徐骄站起身来,闪腰而出,在门口作了个拜拜的手势,黄小丽跟在徐娇的后面也作了个拜拜的手势。

    黄小丽和徐娇一个大院长大玩大的。徐娇是干部子弟,且生性活泼,聪明伶俐,嘴甜心巧,人见人爱,而黄小丽父亲则是工人,自小就觉得比徐娇矮一截,处处感觉徐娇对她存有傲慢和偏见,总是找机会‘陷害’徐娇求的心理平衡。小时候一起玩游戏,只要输给了徐娇,就会生着闷气撒着娇气跑回家。

    上小学的时候,教室里没有暖气,为了取暖,大家就喜欢玩‘挤油渣’游戏。一群学生紧紧靠着墙根站好,从两头往中间挤,谁要是被挤出谁就被淘汰,一场游戏玩下来就会浑身发热。

    一次游戏中徐娇被挤了出来,黄小丽悄悄伸出脚尖看似无意的绊了一下徐娇,摔的徐娇手掌秃噜了皮,黄小丽急忙假惺惺的上前搀扶起徐娇,撕下破衣服的一角帮徐娇包扎。

    不管在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滑冰车、跳大绳、编花篮、踢毽子等游戏活动中,没机会也要找机会的给徐娇使绊子,还装好人的忙前忙后,心机极重。

    在打雪仗中,别人都是团雪球,而她专门团冰渣球,手虽小团的球还大,别人往人身上扔以防伤着,她确睁一眼闭一眼专瞄人的前脸后脑扔,砸的其他人嗷嗷直叫,而她则咧着半张脸大的嘴巴暗自偷笑。

    ······

    大智慧从容舒展,小聪明是是非非,一个人心里惦记着什么,什么就会困扰他一生。黄小丽是个小肚鸡肠、喂不大格局、不蒸馒头争口气、抓着蜜蜂屁股也要舔一下的那种人,就因为徐骄的存在,却记恨了闵浩然一生,在以后的人生旅途中,不但拆散了闵浩然和徐娇,还差点葬送了闵浩然的政治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