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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千帐灯。
今夜白已连续半个月未曾进食,就连黄仙贝送来的香饮子也不喝了。
原本水灵灵的眼光,变得愁云惨淡起来,指骨凸出,双颊凹陷,瘦得如同枯草。
他从怀里取出了那支藏了许久的象牙梳,偶见一齿处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想来带在身上不免磕磕碰碰,便用那散花锦将其轻轻裹挟起来,又似哄小孩子入睡那般拍了拍放入宝奁中。
“不该的,小乖到底去哪里了?”他口中喃喃道,掬起一捧水,看见匜中的脸现出了叠影,再闭眼睁开时,叠影如同幻影变得稀碎。
解衣欲睡仍心有烦忧,犹记得不久前他还和小乖灯花影中,欢笑弥畅,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遂秉烛出门,沿着寒径,不知不觉走到了忘忧泉边。
他垂下眸,护着那秉烛火,微弱却灵动,就像小乖拿着金盏花在向他招手。他东渡蓬莱仙岛的时候,小乖就是这样跳跃着同自己告别的。那时她正值金钗之年,不过才到他胸口的位置,她要蹦哒好久,才能勉强蹭上他的鼻头。
山谷凄怆的风呼啸而来,一片枯叶擦脸而过,惊动了他的念想。他抬头看了一眼风来的方向,对岸是幼时他和小乖一起种下的灵枫。
彼时灵枫还未获得灵识,就任由今夜白和白乖乖在她身上刻写他们的名字,随着她日渐茁壮,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渐次凸出。
灵枫感应到今夜白的忧思难忘,她的枫叶便掉落得比往常更多。
从前这里只是零星地飘落几片叶子,如今却簌簌下落,好似山中飞雪。那一堆堆卷起的,都能让人枕着它们休憩了,如若有人从远方来,断然不会知晓这里藏了一个人。
“啊!”
一声犀利的尖叫声从枫叶堆里传将开来,“臭虫子,打死你!”
“你怎么会在这儿?”今夜白疑惑,飞速翻身越至对岸,一把扶住因一个趔趄将欲倒下的小希。
“姐姐不在,我不习惯一个人住,我想让灵枫陪陪我。”他的衣服湿漉漉的,像是刚刚下过水,头发蓬松凌乱,仿似很久没有整理了一般。只见他“扑通”一声趴下来,来回翻找着地上层积的枫叶,大有找不到那只虫子绝不罢休之势,“你是因为姐姐睡不着觉吗?”
虽说童言无忌,但哪有小孩子这般问大人的。
今夜白屏气凝神,以落枫为纸,指尖为笔,用法术雕刻出了一幅伪乘黄图,栩栩如生,精准不差毫厘。
“你可曾见过它?”
小希作为外族人不能参加乘黄大会,所以他还不知道乘黄的全貌。但今夜白不愿放过任何一丝极小的可能性,哪怕面对的是一个孩童。
“我大概想起一种妖兽,”小希扭头从地上站了起来,滴溜着黑眼珠子,伸出满是泥土的食指,“它叫庆羊,能吐火,它最怕的就是冰和水,而且它好像在找什么解药要去除体内的热毒,对了,它还会遁地术!”
“你怎么知道?”原本只是因为小孩子的话害臊了一下,七分带着搪塞,三分期待奇迹,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我看到它的时候,就想起来了。”小希说完,又开始弯下腰去寻那虫子。
到底是个孩子,但今夜白决定试上一试。
他于亥时嘱咐黄仙贝摆好莲子,于子时独自采集那鲜花露水,又用银玲线将其串接,布设镇妖蛛网,如若那庆羊会遁地术,便必定还在白民国,极有可能的是,它还在水帘洞内。
丑时,只听得那水帘洞下的山涧水在叮咚流淌,万物都沉沉睡去了。
“刷~”
“刷~”
“刷~”
隐匿在乌石之后的今夜白竖起了耳朵,庆羊果真出现了,它虽然看起来凶悍,但它咀嚼起莲子来和那沙漠骆驼的痴憨又不分上下。
他大喜过望,便趁那庆羊偷食莲子正欢之时,将那镇妖蛛网口收紧:“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收!”
一道银光闪现,那悬挂在暗网上的露水因为重力全部集中到中央,汇集成一颗硕大无比的上元水珠,将庆羊淹没浸泡于其中。
庆羊惊恐,躁动不安,四处冲撞以求破壁,奈何镇妖蛛网网口越收越紧,自己已然难以逃出生天,便在水中挣扎了一会儿,而后四腿绷直,脑袋一下子耷拉住-晕过去了。
“好你个庆羊,受死吧!”黄仙贝从那沟壑中跳将出来,缓缓升至空中,绿萝裙摆向四周漾起,如同苍绿荷叶,她从口袋中掏出魔法石,正欲伸开手臂施那风语咒之魔法。
“贝儿,住手,我们要活捉它!”今夜白从袖中撩起一阵气波,破除了她的运功之势。
......
“真的要活捉它?”臧万万听闻臧图图又在街东头擒住了一只巨型花尾绿鹦鹉,脱口而出便是这句话。
“只怕他自己也被打得鼻青脸肿。”臧发五口中叼着绿芽草尖,食指拨弄着簇币,一边轻蔑笑着,一边忙着给集市上的破落户和贫困之人空降一点恩泽,“掏、丢、点头”,这便是这蔟国最富富二代的生活情趣-散财三部曲。
“还是奉劝图图放了这只绿鹦鹉为好,这鸟类多少也是我们族人的图腾。”臧佛儿正说着,从街道上冲出一位大爷抱住了他的大腿,“佛儿公子,我的胞弟因为吃不到时令鲜果而想自杀,求你一定要帮我去劝劝他!”
臧家人都推搡着臧佛儿去了。
这臧家七子不管是谁走在街上,都会有自己的粉丝团,而今天多了一个不认识的纤瘦之人,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白乖乖。
“这谁啊?想来分我家哥哥的羹。”
“看那一头黑发,根本没有我家弟弟的头发有光泽好伐。”
“还有他的脸,那么小,腰,那么细,肩膀,也不够宽!”
“这么瘦,胸脯居然比我家图图还要大,天啊,太丑了吧!”
......
白乖乖倒也沉得住气,可是在这里也有些时日了,竟然没看到一个女人,也罢,或许这个蔟国的女人都去战场打战了,或者-被流放了。
“小冰雪,这里好玩吗?还闷不闷?”臧万万从那宝钗阁内要了一块玉石,想别在白乖乖衣裙上,她本能后退了一步,这么多年,除了父亲和师父,没人能近得了她的面。
“啊,这个玉石真的挺好看的啊!”臧穗穗从臧万万手中夺过玉石,在白乖乖面前摇着头摆弄炫耀了起来。
可白乖乖依然不为所动,跟着臧发五往前走去。
“万万,他好生奇怪啊!”在这蔟国,但凡是臧家七子送的东西,大至金银珠宝,小至锅碗瓢盆,没有人不想要的。
“不奇怪,他是天降宠儿。”臧万万喜欢这样的白乖乖-清冷、飒爽,“蹊跷,你说是不是?”
总是站在一群人最边缘的臧蹊跷,一年前便开始变了一个性格,从前是一个极善言辞的外交家,是臧谁克斯的得力助手,某一天却在那尸山糜树底下遭雷劈了一遭,从此便沉默寡言,再加上臧蹊跷几次搞砸了臧谁克斯的政商会议,便被臧谁克斯含痛割爱了。但私底下,他们仍然是好朋友,只是这条路,不再让臧蹊跷走了。
臧家七子中,唯独臧蹊跷团粉人数最少。虽落魄了,至少还是个落水王子,依然有少量的死忠粉默默守护着他。
他的发帘越来越长,快要遮住半个脸了,他想这样更好,他不想升官,更不想发财,他只想-“赶紧脱粉吧你们,我是你们永远也得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