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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曹谌与夷人首领伯有签下了“城下之盟”。二人盟誓,“季氏予伯有部八千石粮食,并专设通商之市。双方承诺自此以后互不相犯。”
签下这般屈辱条约也是万不得已,如今多方困难都集中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季意如也不得不多做退让。不过盟约虽是这般说,但是不是能履行,还得看天时。倘若明年是风调雨顺,双方自是和睦相处,若是灾祸又至,恐怕又要再兴刀兵。
“照我说,宗主您何必如此忍让,八千石粮食就这么白白送给夷人,难道说他们还会感恩戴德不成。”苫夷眼睁睁看着一袋袋粮食被运送出城十分心痛。
“用八千石粮食保住上千士卒的性命难道不是很划算吗?子泄收拢民众正在赶来,这会儿祁司马恐怕也要动身启程,这个节骨眼上,我可不想多生事端。”季意如接过曹谌递交的盟誓,淡淡看了一眼,便轻轻放在案上。
“只是如此一来,即便是算上祁司马从曲阜运来的粮食,满打满算也不足十三万石。如今城中已有饥民,不等明年夏粮收获,卞邑便有断粮之危。”公输叙担忧道。
“此事,我已有计较,你无需担忧。”季意如故作轻松地回复公输叙,忽又问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何故鲁地尺度如此混乱?”
公输叙闻言眉头一皱,回道:“这……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不急。”季意如却是不愿作罢。
“既然如此,臣便一一道来。这中原之国向来通行两种尺度,一种唤作大尺,取百粒黑粟横排之长,通行于周晋鲁。另一种便是小尺,取百粒红粟横排之长,通行于其他中原之国。数百年前,诸国皆是小国而寡民,商贾来往不甚频繁,故而也不见尺度不同有多大弊端。只不过到后来,鲁缟闻名于世,商贾们便纷纷弃大尺不用,转用小尺。”公输叙上前为众人解释道。
“然而本来是顺应时势之举,却不料中了管仲诡计。他先是大肆鼓动齐人购买鲁缟。数年后,待鲁人弃农养蚕之时,便禁止鲁缟入齐,于是乎国中鲁缟堆积成山,许多商贾因周转不及,数十年积蓄化为乌有,而国中农田荒废,粮食也已匮乏,鲁国国势自此衰退,再不能与齐人争锋。不过鲁西毗邻宋卫郑曹诸国,虽有齐人阻挠,但多少仍有销路,便还用小尺。而鲁东偏远,便又逐渐恢复了大尺。这便是为何鲁西惯用小尺,鲁东惯用大尺的缘故。”
闻言季意如总算是知晓事情原委,其中关键还是“利”之一字。“如此看来尺度之易非是一朝一夕之功,也怪不得你们。不过一国之中岂可通行两种尺度,我意改大尺为小尺,并乘此良机重新丈量土地并改小亩为大亩。”
“丈量土地?”卞邑司徒成季闻言心神一震,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怎么,有何不可?”季意如将卞邑官吏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冷笑。看样子卞邑的水比他想的要深。
“当然可以。”众人回道。
“那便好,公孙启此事便交与你。若有查出农田超出,据实以报者,罚没所超田亩三年所得,敢有隐瞒不报者,抄没家产、黥刑。”
众人闻言无不肃然。
“诸位可有建言?”季意如将问题抛给群臣。
许久不曾开口的公山显确实开口问道:“不知宗主何故要增大亩制?”公山显此问,问出了众人心声,毕竟将亩制增大便意味着税收的减少。
“哦,从曲阜赶来时,我便留意了沿途农田。却是发现农田都呈长条形,广一步长百步(一步六尺四寸)。”季意如顿了顿,又道,“如此小亩,计算起来复杂不说,更为重要的是会大大增加阡陌的占地。再者一亩地仅产一石粮,而一人一年至少十六石才堪堪生存。如此,耕种百亩的五口之家只是口粮便要耗去八十石,加之农税十石,便仅余十石。十石粮食只值五百钱,光是社闾尝新、春秋之祀便须三百钱,一年下来一户人家的积蓄居然只能供一人换身新衣。我虽知晓农户艰辛,却不知竟然如此凄苦,故而起意将亩制扩大。”
“只是如此一来,财税恐怕更为困难。”公输叙出言道。
“的确如此,那么诸位可有解决之法?”季意如问道。
“回宗主,臣以为可由季氏专营盐、铜、酒此类利润丰厚的产业。”阳虎闻言率先回道。
“不然,执国政者岂可与民争利。”樊池却是不满阳虎之言,出声反对。
“非也,由季氏专营不仅补益财税,更可降低物价。损一商而利千农,此乃大善之举也。”阳虎摇头道。
“苫竹以为如何?”季意如见苫竹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便遂其心意,问道。
“臣以为当大兴漆业。漆器价高,若可盛产,取代铜器,其财税不可计也。”苫竹出列朗声答道。
“子横以为如何?”季意如微微颔首,苫竹此言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又转头看向最近屡有建言的栾平。
“臣以为此前二位所言皆是佳策。只是穷其根本,鲁国之民所以贫苦,乃是民智未启,不解天地之理。水肥相近的土地,或亩产一石半,或亩产半石,其地力不足乎?实是未解耕种之道。臣建议广设学宫,邀天下能人,不计出身,无论国别,教授庶民,使其皆有一技之长。此之谓知民而富国者也。”
“子横之言甚合我意,却是不知家宰以为如何。”所谓教育强国、实干兴邦,栾平一番言语正中季意如内心所求。
“臣以为,而今首要之事乃开仓平准粮价。如此之后,再行支持无有犯法,且素有美名的商贾经营漆器。此后便纠察田亩,惩奸除恶,拔除素有恶名的豪强巨贾。有此三项举措,民心渐稳,且专营与兴学之事便可少些阻碍。等到这些事情一一理顺,便可依照子横前四策逐一施行。如此,既可缓解今冬粮草之危,也可为今后变法铺路。”说着公山显有意无意的与季意如对视几眼,也不知是何缘故。
“先生所说乃老成谋国之言。”季意如被盯得发毛,不过也是打心眼里佩服公山显的谋划。
“既然如此,平准粮价便交与计省,其余之事还要劳烦先生多方协调。”季意如撂下担子,将事务都分派出去。
“诺!”众人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