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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奇怪的梦境已有一月之余,越泽常常会觉得这也许真的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梦而已,但那日醒来后,搁放在枕旁的琉璃刀以及不知名的粉红花朵,却让越泽分不清真假,梦耶?亦或是妖耶?
十六年来,越泽翻阅过最多的唯有兵书,边疆风沙漫天,谈何花草树木。
“王爷,王爷?”
十三喊了两遍,才把自家王爷的心思给拉了回来,他是王爷身边的近侍,说起来也有十余年了,可却鲜少见过王爷这般模样,竟对着一朵花看上许久,莫不是哪个姑娘家送的?但十三也不敢问。
越泽将花以袖掩住,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张将军那边可有消息?”
十三上前几步将手中的信递交过去,“这是今日到的,请王爷过目。”
越泽接过信,看过内容后,面上浮现出几分喜色,随即起身走到烛台旁,信笺化为灰烬,但到底让越泽这么久来终于有件值得欣喜的事。
皇家的兄弟情最为淡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到头来为了那金銮宝座都可弄个鱼死网破,何况人心险恶,各人有各人依附的势力,他这个远离朝堂十几年的三皇子如今除了嫡子这么一个头衔,在这都郡内还真没别的了。
但行军打仗,生死相依,黄沙漫天里却让他得了个挚友,也算是唯一的幸事。
书房外,十三朝越泽行礼后正准备退下,却猛然发现屋顶上有个人影。
“有……”
“刺客”二字生生被卡在了喉咙,十三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话。
院内静谧无声,屋瓦上的影子渐渐向前移动,许是风吹动了什么,影子飘忽不定,越泽握着琉璃刀,面色沉重,朝十三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跃至屋顶,却发现空无一人。
“王爷!”声音的失而复得让十三再一次瞪大了双眼,说话都有些结巴:“适……适才,属下……”
属下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越泽左右查看了一番,心里隐约冒出了个念头,但又立马打消了,随即摇摇头,抬手示意十三不必再说,
“去查探一下今日侍卫当值的都有何许人。”
话落,院内走进来一中年男子,左脚似有些跛,正是王府内的管家老付。
老付弓着背,右眼戴着一黑色眼罩,面上从没有笑脸,只有对着自家主子的时候脸色才会缓和一些,这样一副模样,任谁也想不到他年轻时曾是静惠皇后身边当值的一等侍卫。
看到越泽站在屋顶,老付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规规矩矩地弓着背道:“王爷,二皇子此时正在前厅,说是有事要告知王爷。”
当今圣上一共有五子二女,要说最受宠的莫不过是德华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恒英,其自小就由圣上亲手教导,就算开府独居后,府邸也选在最临近皇宫的青平街,仅仅一街之遥,只因圣上一句“不舍儿远去”。
恒英长相多随其母,俊美如画,挺鼻薄唇,一双桃花眼不知是多少都郡闺秀的梦中情郎。
“二哥。”
声音从厅外传来,恒英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碗,看向来人,脸上满是笑容,起身走向前去,双手握着越泽肩膀左看右看,笑道:“三弟果然是长大了,二哥险些都未认出来。”
越泽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浅笑道:“二哥快快请坐,前些日子本打算去看望二哥,但二哥恰巧不在府内,一来二去,还劳烦二哥先来我这了,是三弟的不对。”
恒英坐了下来,对越泽说的话似有些不喜,皱眉道:“你我兄弟二人说这些岂不是生分,虽说十多年未见,但我可没忘记,三弟小时候最爱跟在我身后,一声一声地叫着二哥,难不成如今成了亲王,倒要疏远了?”
越泽一听这话,连忙道:“二哥如此说岂不是让我心里难过,三弟心里可从未有如此想法,既如此,三弟这就给二哥陪个不是。”
话毕,越泽就要弯腰给恒英赔不是,连被恒英给阻挡住了,把人按在了椅子上坐好。
“你若真要赔不是,”恒英眼眸一转,拿起那白玉茶碗喝了一口,指着它笑道:“那就拿这御赐的茶叶来,这雪叶茶我可是馋了许久,前些日子我陪父皇去了万龙山一趟,本想讨些雪叶茶来,结果父皇说都没了,我还想今年的贡茶怕是收成不好,如今看来,都在三弟府上才是。”
雪叶茶是贡茶里头最好的一批,种养需极为细心仔细,灌溉要用每年冬日树间初雪融化的水,也因此而得名雪叶茶,但也是贡茶里头数量最少的茶叶,物以稀为贵,一直以来都极受皇家人青睐。
越泽对茶不挑,在边疆能喝得白水一碗已是不错,现今听恒英这么说,立马就叫来管家老付去将府内剩余的雪叶茶都拿来。
“那二哥可不同你客气了。”恒英拱手道了句谢,随即又笑道:“不过,此番前来,还是为了告知三弟一件事,下月父皇要照例在万龙山举行春猎,这还是三弟头一回去,有些许事宜怕三弟不太知道。”
每年万龙山的春猎都是皇家最热闹的时刻,唯有皇室宗亲和一些大臣以及有武职在身的侍卫才可前去,而在宫内当差的侍卫又多是宗亲子孙后代。
春猎乃荷国五礼之一的军礼,历代帝王都以武为重,十分看中,其狩猎和军事演习更是其中之重,也是为了防止宗亲子弟贪图安逸,荒废骑射。
临走前,恒英拍了拍越泽的肩,笑得极舒心:“三弟长大了,此次平乱三弟可谓功劳最高,着实是让我们大吃一惊啊,春猎上三弟可不许让旁人小瞧了去。”
直到恒英上了马车后,越泽才转身进府,想起适才恒英的话,不由得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人人都以为他平乱有功,殊不知回都的第一天,等待他的并不是荣耀赏赐,而是御书房内天子的怒火。
当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往边疆交至他手时,越泽觉得这一份圣旨依旧沉重的很,这是时隔四年后,他第二次接到圣旨。
四年前,寒风刺骨,松玉关关口大门紧闭,满地的白雪皑皑也抵不过他心中的苍凉,而如今,关口大开,再无人阻拦,驾马跃出不过瞬息,他却将要忘却去往都郡的路到底是何条。
孩童的记忆并没有多厉害,至少他跪在御书房看着上头满脸怒容的父皇时,他仍旧觉得很陌生。
“自请为帅,朕倒是低估了你,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此番若不是你侥幸,你要置那三千士兵于何地?”
“朕早就下旨让东城的赵将军带兵支援,方等几日又如何,小儿愚钝,急功近利!”
奏章直直地朝越泽扔了过来,砸落在他手边,宛若火烧般刺痛。
“既然人人都称赞你有功,朕就给予你这功劳,只望你清楚,功劳是多少军民的血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