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对小叔说

jumbo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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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天堂小叔:

    比起父亲年幼的我貌似在你的身上寻得了更多的父爱,你会给我买好看的发夹,扎好看的辫子。

    你知道吗?那貌似是年少的我唯一可以在同龄人面前炫耀的资本。

    还记得我五岁的那一年夏天,你大中午偷偷带我到西瓜地里摘西瓜,你带我在瓜地里找啊找,终于你利索地抱起那颗最大西瓜在前面走,我就屁颠屁颠地跟在你屁股后面走。

    那时太阳真大啊,汗水湿透了你的背心,也在你的胳膊上冒起密集的汗珠,阳光照在那些汗滴上晶莹透亮。

    我倆坐在树荫下的田埂上手捧着西瓜吃,你问我棉丫头这西瓜甜不甜,我连连点头,你一听我说甜,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让我多吃。

    最后我的肚皮吃得浑圆,西瓜的汁水也流了我一身,事后被母亲训斥的时候我就躲在你身后,貌似你是一堵安全的防身墙。

    六七岁的时候,村里好些人夏天都会出来纳凉,我还是喜欢跟在你屁股后。

    每次吃完晚饭,我看你一搬出那把木质的椅子跑到稻场上的时候,我就赶忙搬一个塑料小凳子过去,我喜欢将小凳子靠在你的椅子旁边,非要靠你身上数星星,有时候也喜欢钻到你怀里去数。

    你总是夸我说棉丫头是最聪明的孩子,数数又快又对,有时候就算和我比赛数星星也会故意输给我。

    小时候的我喜欢从你这儿获得的这种荣誉感,所以有时就算晚饭没吃完我也硬要端着碗跑过去。母亲则每次跟着我身后面喊:“你个死丫头,饭还没吃完,又乱跑了,不打看来是不行。”

    你一听我母亲喊话的声音响起,就立马起身过来将我抱起,饭粒粘得你身上到处都是,你还是嘿嘿地对我笑。

    可是后来,八岁那一年,你娶了小婶。我是打心里不喜欢小婶的,因为她分得了你原本对我的爱,可是小叔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让小婶她意外流产。

    再后来我知道了这个秘密,终于勇气将它告诉了你,可它却间接导致了你的死亡。

    在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于意外,但我知道小叔你在高架上出神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

    那时候我是多么的无知啊,总以为真相总要让亲近的人知道。

    可真相有时候比谎言更赤裸、更伤人,它才是生活背后的开枪者。

    当我看到你躺在血泊之中,红色在你周围蔓延开来,那一刻棉丫头真的怕坏了,我知道你肯定是太疼了、太疼了。

    小叔,如果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想我永远不会再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而是将它和那晚的鸡蛋糕一起嚼碎咽下去。

    因为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比你的活着更令人欣喜和满足。

    小叔,你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星,就是那年夏天我们经常数到的那颗。

    戴军爸爸走后,戴军还想往常一样开心地上学,甚至比以前更开心。

    因为他的母亲害怕他时常想起他爸爸,在他上学的时候就多往他兜里塞零花钱。

    平时赶集也常给他买各种新奇的玩意,就连以前戴军央求了好几次都没成功的铁皮青蛙,她母亲都一下给买了好几个。

    这个年纪的孩子,物质生活充裕一些,总能过滤掉一些思念的情感。

    深秋的午后,阳光摇在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掉落的黄叶子上,像镀上了一层细腻的金膜。

    我的母亲和戴军的妈妈坐在我家院子里的凉棚下聊着天,他妈妈用顶在头上的毛巾连揩了几把眼泪。

    只听她带着哭腔说:“军他爸,怎么就这样抛下我娘倆,多狠的心啊。”说着指了指在院门外正聚精会神玩铁皮青蛙戴军。

    铁皮青蛙轻轻一拧动尾巴后的开关,就能一连蹦跳上好几番,戴军就一瞧青蛙蹦跶起来的模样,就隔那捂着肚皮嘿嘿地笑。

    他笑得越开心,他那坐在院中的母亲一听就哭得越伤心。

    我的母亲拍了拍戴军妈妈的后背安慰道:“别怪军他爸了,也许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谁又说得清呢。”

    戴军妈一听就狠擦了一把鼻涕说:“有什么难言之隐,能比咱娘倆重要,我看就是被哪个狐狸精勾去了魂。”

    一说到“勾去了魂”三个字,戴军妈狠狠跺了一下脚。

    戴军的铁皮青蛙大抵是被他玩得不活络了,连拧了几下都蹦哒不起来。

    他一下子就急了起来,拿着那青蛙,拔腿就往他母亲跟前跑。

    “妈,我这青蛙咱坏了,是里面螺丝不行了吗。”戴军边说边将青蛙递到他母亲手里。

    “这个坏了就算了,改天妈还到镇上给你买。”戴军妈拿起那只铁皮青蛙端详了一番说。

    “你就是不会修,要是我爸在,他就会修了。”戴军一说完,就赌气从他母亲手里腾地一下拽走了青蛙。

    只见他又蹲在地下说:爸爸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家,家里的稻谷熟了就是舅舅帮忙收的。”

    戴军妈一听他儿子这样说,就努力收了收哭腔说;“你爸他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做工,这样就可以给你这个浑小子挣很多钱上大学了。”

    “谁要上大学啊,我才不要他去挣钱,我只想他回家。”戴军边说边往院门口使劲砸了几把石子。

    “好了,你爸又不是不回来了,明天给你再多买几个铁皮青蛙,除了青蛙还有想要的吗?”戴军妈向他讨好地问道。

    “爸爸真的会回来吗?”戴军瞪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妈妈说。

    “傻孩子,你爸铁定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别蹲在地上了,快些起来吧。”我母亲搭腔说,她边说边招了了手,示意戴军起来。

    戴军随即一骨碌起来,坐到了他妈的怀里。

    戴军母亲伸手摸了摸他儿子黑黝黝的头顶,又帮他穿的衣服整得规整些后,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

    “妈,你抱我这么紧干嘛,勒死了都。”戴军撅着嘴嘟囔道。

    “妈就想看看,儿子有没有……长沉了长胖了。”戴军母亲哽咽道。

    “那你干嘛哭了。”戴军转头问道。

    “妈就是开心,开心。”他母亲扬起嘴角说。

    “对,你妈开心着呢,你个混小子又长壮了。”我母亲说笑道。

    我爬在窗台上朝院子里瞅。

    阳光从这对母子的身后打过去,是一道关于母爱剪影,更是一道心酸的背影。

    可谁都不知道,这个正趴在窗台上瞅的丫头,她眼里的泪究竟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