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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覆盖了明亮的双眼,苏酥坠入无底的深渊,伸长了手想触及那近在咫尺的阳光,触之不及,体力不支,被潜藏其中的恶魔拖入最深的地狱,黑水淹没她的感官,陷入越深周身黑水欲黏腻,意识渐渐消失,只剩一具躯壳。
在生死攸关之际,她的心里没有恐惧和绝望,只有迷茫,平静得像一湖死水。
我,到底是谁?
终究是满手的黏腻唤回了苏酥的意识,回神后,少年白净的脸直直坠入苏酥的眼底,沉入心底,毫不费劲便砸得苏酥心口绝望地疼,不常见的眼泪不自觉地掉落下来,一滴两滴。
那是她的雨泽,相伴相依了十几年的雨泽啊!为什么我的手在他的胸膛里,为什么他的血自嘴角滴落在我的手臂上,为什么他的脸色如此苍白,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哭,不管你是谁,你知道我最怕你哭。”
雨泽嘴角努力勾起一个弧度,血染红了他的唇瓣,一半红一半白,是燃尽了自己的白日焰火。他想抬手为自己心爱的姑娘拭去眼泪,力不可支只能看着她落泪心疼不已。
苏酥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把那只沾满粘腻鲜血的手抽出,仿佛眼泪上涌到脑子里,她什么都思考不了,只剩一只可以自由支配的手她连抱头痛哭都做不到,只能一句一句呆呆地问面前的少年。
“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什么?”
“雨泽,你怎么了?我又怎么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嘀嗒嘀嗒”的声音在无情地计算着生命和时间的流逝。久久,雨泽看着失神的苏酥,突然问出了与此情此景毫不相关但对他却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知道迪迦奥特曼吗?”
苏酥疑惑,泪光闪闪的眼里惊讶、悲伤、疑惑各种情感交织,嘴唇翕动着,她多么希望自己现在只能做一个无关的旁观者。
“知道。”
听到了肯定的回答,雨泽心满意足,却无力再以温暖的笑容来安慰苏酥了,提着镰刀的死神已经在一旁等着了。
我不需要你多言语,只要确认你回来了,就够了。
“终于回来了,苏酥,我多么想……成为你的盖世英雄!”回光返照一般,苍白的脸莫名浮上了熟悉的红晕,苏酥以为终于有希望了,可雨泽下一句话彻底让她心寒,那是无力绝望深入骨髓的寒冷,冻得苏酥心脏一瞬停止了跳动。
“把我的妖丹取出来吧,死神在那里等着我了。”雨泽眼神看向苏酥一旁谁也看不见的死神,微笑着点了点头,死神蒙着压得低低的黑色的斗篷,看不清神情,极有耐心地看着这一场生离死别。
“好。”
苏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答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身体被看不见的线操纵,等回过神来,手上拿着闪着活跃紫光的妖丹,膝盖有些疼,竟是跪倒在一片蔓延成近乎人形的紫色中。死神将一切收拾得极好,除了妖丹一点可供怀念的东西都不曾留下,让苏酥眼睛的焦点都不知道该投向谁,眼泪都不知道为谁流。
雨泽极爱紫色,却终日着一身黑衣,他说有一天他的心愿达成了,定会着一身最爱的紫衣,与苏酥煮酒烹茶。最终这身最美的紫衣,是用自己的血染成的。空旷的宫殿中,只有苏酥,一动不动、不言不语,看不见日升日落、月圆月缺,时间被人为地隔绝在这一室之外。
终于,苏酥撑着地,站起一瘸一拐地往殿外走去,衣裙沾染上那最美的紫色,苏酥鼻尖萦绕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她明白,这是错觉、也是真相。
阴云密布,久违的大雨瓢泼,掩饰了皇宫内的不寻常。整个妖界胤都的百姓都兴奋起来,三年没下过雨,这场雨下的可真及时。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没那么多人在意,活着才是要紧事。
殿外站着穷奇,那一身红衣是那么讽刺,苏酥低头看了看满手粘腻的紫色,满腔的悲哀化作道道威力强劲的紫电,劈向那一袭似血般妖艳的红衣。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阻止他?他是你的徒弟啊!”
轰隆雷声下声声泣血的质问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怨愤从何而来,又去向何方?苏酥心里知道,却又迷茫,她到底要怨谁?怨雨泽、怨穷奇、怨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还是怨现在无力的自己……
“我拦不住他,这是他的选择,我给他最好的便利,就是不妨碍他。”穷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并没有施防护法术,伴着暴雨在雷阵中灵活地闪躲着,解释着,他知道苏酥听得到,他没有告诉苏酥的是,那个傻小子为了这一天,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可从不做没有回报的买卖。
苏酥不管不顾,身体承受着****的冲击,冰冷刺骨,天边紫电不要命地劈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味。
“苏酥,你快停下来,这样下去你会修为透支而死的。”
穷奇一边艰难地躲避着越来越密集的雷电,一边冲苏酥大喊,然而苏酥置若罔闻。
透支了修为又如何?这身修为又不是我苏酥的,这个世界又有哪里能容得下我?
超时空显示器上,“bug是否修复”的字眼赫然跃进一人眼底,都不知道这是这几天第几次bug了,他能有什么选择呢?只能选择按下修复键啊!
修复进度条从出现到消失,只有一秒钟,显示器上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bug已修复。”冷冰冰的机械音他已经听得烦了。
这一切无人知晓,不管修为高低、不管聪明与否,没有人会去质疑头顶的那一片天。身处其间的穷奇在雨幕中远远看见苏酥似乎体力不支倒下了,雷阵也随之散去,只有地上那上好青砖上留下的一片片焦黑的痕迹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上前将那倒在地上身形单薄的女子一把抱起,支起一个防护罩,将冰冷的雨点尽数挡在外面,朝殿内走去。他可不会承认,他是起了恻隐之心。
后来几天,苏酥不吃不喝,作为妖界女皇的她也不批改奏折,奏折堆积如山,只能让最没责任心的穷奇担起这个重担。穷奇也非常通情达理,他相信等苏酥缓过神来就会来接替他的工作。毕竟权力,谁不想要?当然除了他自己。
然而苏酥注定是不能如他所愿了,那一日室外阳光正好,他照常来给苏酥汇报工作,却只看到了桌上留下小小字条,某几万年的老妖怪笑着将纸条粉碎,那笑意让周围的小妖怪看了心里也发毛。
字条里的内容是:我去一趟人间,回来的时间不定,你们搞的事情别想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勿念勿挂,能当我消失了最好。
从妖界去人间的路,只有一条——长梁山上的三界碑。
穷奇想通此间关节,立马往长梁山追去。三界碑前一块碎布挂在碑石脚下的灌木枝桠上,是苏酥留下的。
自此,妖界一代叱咤风云十几年的女皇,杳无音信。
“说书的,这女皇的故事,我不满意,退钱退钱。”
三十年后,离胤都几千里远的巴陵一茶馆内,女子不满地盯着那人头蛇身的说书人,要求退钱。
“姑娘,这可是小老儿好不容易从宫里打探的第一手密辛,你万不可如此无赖。”
“别的不说,就说这女皇,哪有你说的那么丑。”
毕竟,没有谁比她更熟悉那曾经的女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