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儿

一滴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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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捂严实点,现在这季节,清晨外面还有点儿凉,别冻着了。”林桓细心地帮助潘梦把围巾又掖了掖。

    “行了,能冷到哪儿去,赶紧走吧。”潘梦不耐烦地走到门口,抓起钥匙推开了门。

    “着什么急,就是遛弯,又不是有什么正经事。”林桓把门随手一关,跟了上去。

    “什么正经事!你一天天心里都在想什么,是不是老糊涂了!今天刊登咱家柔柔,那个什么采访的杂志出版,你不会给忘了吧!”潘梦锁着门,眉头拧成的疙瘩高高地凸起。

    “哦,哦,不就是那个叫什么娱乐的杂志嘛,我怎么可能忘了!那可有咱们家宝贝啊!”林桓心虚地摸摸头。

    潘梦斜眼看着林桓,鼻子一哼,摇摇头扭头就走。

    林桓今年六十五,身材略消瘦,以前伟岸的身躯逐渐被生活压弯,背微微弓着。但他步伐矫健,走起路来却看不出他已年过半百。

    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那一条条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深深的褶皱是命运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记录着他这波澜起伏的一生。有些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棕色的眼眸却锐利明亮,毕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非同一般的气质从他眼里一看便知。

    即使今年已经退休了,林桓依旧把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他不介意岁月沾染双鬓,所以并没有染头发。那一根根银丝夹杂在黑发中清晰可见,在阳光下闪耀的银光,似乎都是抖擞的精气神儿。

    林桓比潘梦大了二十多岁。当初潘梦大学一毕业就进了林桓的公司,担任起他的秘书。不到一年,她就成功当上了公司的老板娘,不久便生下了林柔,从那以后她辞了职,安心地在家相夫教子,过上了阔太太的生活。

    二十年后,林桓虽已经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但潘梦却刚过四十,还是个风韵犹存的小妇人。养尊处优的小日子让她有的是时间放松娱乐,护肤美容。即使在林桓破产那段最艰难的日子,虽不富裕,林桓自己摸爬滚打着,也没有让她吃一天的苦。所以在潘梦身上岁月似乎停止了脚步,停留在了她最好的年纪。

    潘梦不算是漂亮的人,但皮肤白皙如雪,身材火辣,即使到了这个年纪也让人艳羡。林柔也继承了她白这个优点,吹弹可破的皮肤让林柔即使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里也很抓人眼球。

    林桓自从退休之后就开始和潘梦每天早晨起来散散步,晨练一下。今天尤其早,因为由林柔做封面模特的杂志今天出售,心里只惦记着早点去买,潘梦凌晨四点多就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好不容易坚持到五点,她再也受不了,把林桓推醒后起了床。

    “你慢点走,也不是这几分钟那杂志就没有了!”林桓看着倔强地捯着小碎步想甩开自己的潘梦,竟觉得还挺可爱。

    潘梦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心里还在因为林桓忘记了女儿杂志的事而生着气。

    “你慢点儿,这乌漆麻黑的,你别再拌着了。”林桓一把抓住潘梦的胳膊,似扶非扶的。

    “你当我是你呢……”潘梦说完就有点后悔了,“我走路小心着呢,不像你总一边走路一边想事情,才会绊跟头。”潘梦语气缓和了些,挽起林桓的胳膊,和他一起慢慢走起来。

    “你说你,都退休了,脑子里还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女儿的事你也能忘!”潘梦还在埋怨着。

    “我不过是忘记了日子罢了!这天天在家呆的,根本分不清哪天是哪天。”林桓刚退休不久,还不太适应这么无所事事的日子。

    “怎么会,每周一会重播柔柔的真人秀,每周六柔柔会给家里打电话。今天柔柔的杂志开始贩卖,下个月十号柔柔新拍的广告就在电视上播出了……”

    “行啦,你的生活里除了闺女就没别的了!”林桓打断了潘梦,潘梦只有在说林柔的时候才会眉飞色舞。

    “要不然呢,柔柔可是我的一切。而且以后我还指着柔柔养活我呢!”

    “我这几年攒的钱和退休金还不够养活你啊,还靠闺女!别给孩子太大的压力了!”林桓疼林柔是众所周知的,人送外号女儿奴。

    “就你那几个钱,还当自己是以前那个大老板呢!你把公司抵押了才勉强还了债,现在也就是靠那点死工资,柔柔留学那两年也花了不少积蓄,哪还有多少存款!”潘梦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威武不在的林桓,没有好气的说到。

    “我做经理挣的这些钱是差你吃了,差你穿了,还是亏着咱闺女了?我有穷到让你出去工作的地步吗?还不知足!”林桓被潘梦触碰到了最敏感的神经,他收紧了胳膊,夹着潘梦的手,似乎在威胁她似的质问她。

    “我又没说你什么,我只是说我就柔柔这么一个女儿,我含辛茹苦把她养大了,现在她有出息了,能挣大钱了,回头养养我不行啊!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在家虽然林桓几乎什么都听潘梦的,不和她计较,但潘梦也很惧怕林桓那生气起来如鹰一般凶猛尖锐的眼神。她丢了些许趾高气昂的气势,还在为了面子苦苦挣扎着。她试图抽出胳膊,却被夹的更紧了。

    “闺女养你是她的孝心,但不能成为你依赖她的一个理由,更不能是你对她强加的要求。你就让孩子放手翱翔吧,我们不能成为她的翅膀,但至少不要成了束缚她的羁绊吧。这一辈子,你这么对待我还不够,还要继续折磨闺女嘛!”其他什么事情林桓都可以忍让,唯独有关林柔的事情,他不愿屈服。

    潘梦自从嫁给林桓,十指不沾阳春水,家务不好好做,一口像样的饭菜也不会做,林桓有时候都怀疑,自己不是娶了个老婆,而是又养了一个女儿。不过这女人很会哄他开心,鬼点子还多,让他的生活多了很多新鲜刺激的感觉。潘梦很擅长撒娇,只要她一撒娇,林桓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再加上她为自己生了林柔这个可爱的女儿,林桓也就不在意那些小事了。

    后来,在林桓事业失败,变得一贫如洗后,潘梦开始对林桓没完没了的指责,一次又一次地揭开伤疤并往上面撒盐,只因她所图的金钱与地位一夜之间荡然无存。林桓很多次也曾想要再次结束一段婚姻,此时的窘境,不是一句甜言蜜语,一个撒娇,就可以支撑他重新站起来。但想想这女人没有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抛弃他,而是选择与他并肩和生活战斗,还有贴心的林柔,他不忍心让她失去一个温馨的家,于是他也就打消了那个念头。再后来,也真是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也更需要一个熟悉的栖身之地,和一个人的照顾陪伴,他只能凑活下去了。

    为了满足潘梦的虚荣心,为了养活一家四口,林桓五十多岁了还在没日没夜地,拼命地挣钱。他知道独自一人背负一家生计这个重担是有多辛苦,所以他不愿心爱的女儿林柔有同样的命运,还要被没有生存能力的这个妈压榨下去。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想将潘梦这个可怕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那么认真干什么。”潘梦靠在林桓肩上,“知道你心疼柔柔,我也一样。我也就是因为想一直能陪在柔柔身边,却又做不到,发发牢骚而已。”

    “老林,好想我们家小公主啊,多久没见了!这得有多久了?得有小半年了吧!真是的,明明离得不远,那个死丫头也不想着回家看看我们,害得我只能在电视上,杂志上解解相思之苦,你说我这当妈的容易嘛,你就别再挑我毛病,生我的气了。”潘梦长叹一口气,幽怨的宛若一个被常年锁在深宫后院不被宠幸的女人,她的眼睛叽里咕噜地转着,一看就知道又在打着什么主义。

    “你啊!这一辈子都是随心所欲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酒不顾一切的去做。不过,刚才的话,你可千万别当着闺女的面说,把闺女逼急了,万一她再也不回来了,看你上哪哭去。

    我跟你说,那个圈子看起来光鲜亮丽,你当那里那么好混呢,指不定闺女受多少委屈,有多大压力呢,咱就别给孩子添乱了!”林桓松开了胳膊,潘梦依旧自然地挽着他,并没有撒手。

    “好,我记住了。都听你的还不行啊!”两人又开始往前走去。

    “不过,说来也奇怪,以前闺女在国外的时候,虽然一年只能见两次,我也没有这么惦记她,现在这是怎么了,也是天天想的慌。看来人上了岁数,还真是会变得感情用事。”林桓把手搭在潘梦的手上,安抚般的拍了拍。

    “当你生活里除了牵挂孩子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的时候,可不就这样了。所以你该理解我,你看我这快二十年,我就只围着你和柔柔转,生活里除了你们俩还是你们俩,现在柔柔不在身边,我就像被抽去了半条命,能不空虚吗!”

    “所以你也该找点事做,学学唱歌跳舞,画画啥的。现在不有什么老年大学嘛!去参加一下,丰富一下生活,分分心。”

    “我又不是老年人,”潘梦小声嘀咕着,“对了,你说到这,我想起来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

    “我打算和柔柔说说,让我跟着她照顾她。现在不是有很多明星的父母都跟班吗,我也去吧,怎么样?”

    “你?你会做啥,去了还不只是给闺女惹麻烦,添乱啊!你就安分点,老实在家待着,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闺女最大的支持了。”

    “这话让你说的?这二十年是谁把你们爷俩照顾的好好的?还不是我!怎么,现在要卸磨杀驴了?”潘梦狠狠地拧了林桓胳膊一把。

    林桓疼得龇牙咧嘴的,他揉着痛处,说到:“是,我俩健康地活下来还真是万幸!这事你跟我商量没用,你还是问闺女吧,看她同不同意!”

    “就知道,问你也白费!”

    出了小区拐一个弯,便到了报刊亭。

    “你看你看,全是我们家柔柔。”潘梦兴奋地看着报摊摆在最显眼位置的一排杂志,她随手抓起一份,像欣赏珠宝一样目不转睛地端详着。

    “我们家柔柔这是像谁,这么美!你看这装扮,像个花仙子一样。这花,在我们柔柔面前都失去了光彩,什么叫人比花美,看看!”潘梦一边赞不绝口地夸着,一边陶醉地摇头晃脑。

    “当然像你了。老板,来一份杂志,多少钱?”林桓一边招呼着老板,一边不忘哄潘梦开心。

    “二十。这杂志刚到,我刚摆上来。看来你们是忠实读者啊!”报刊亭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小伙。

    “我们是冲着她来的。”林桓递过钱,用手指指了指杂志封面的林柔,骄傲地说到。

    “林柔啊,我也很喜欢她,她现在很有人气的。大叔很跟得上潮流嘛!”

    “还好!”听到别人对女儿的赞扬,林桓欣慰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潘梦很是不爽,她把杂志放到脸边,抖了抖,阴阳怪气地问到:“她是我女儿,我们这么像,你看不出来吗?”

    “哦,这样啊,哈哈,天色暗,没看清楚。像,真像!有这么优秀的女儿,真让人羡慕啊,以后我要也有这么个姑娘,我就扬眉吐气了!”老板假笑着,一边附和一边寻着手边的事忙活起来。

    “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求的来的。”潘梦克制不住的得意,她炫耀的神情让人很不舒服。

    “那是那是。”老板摆弄着手里的杂志,把它们整整齐齐地補齐在报栏上,正眼也不看一下得瑟的潘梦。

    “你这两天就不用愁生意了,有我家柔柔的杂志,肯定一扫而空。”潘梦拆开塑料包装,迫不及待地翻找着有林柔的页面。

    林桓拉了拉潘梦的衣袖,提醒她别太得意忘形。他再看像报刊亭老板,老板低着头,一脸不屑。

    “老林,你看,你看柔柔这张多好看。”潘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察觉不到旁人异样的目光,她把杂志高高举起,相对全世界宣传一样大声地说到。

    “好看,我们回去慢慢看。走吧!”林桓不好意思地拽着潘梦往回走。

    “瞧你那样儿!明星爹妈了不起啊!跟我有半毛关系,神经病!”见两人走远,老板把杂志一摔,进到亭子里去了。

    “叮咚——”

    林婉洗漱完毕,翻阅了一遍剧本内容,大概到了六点,她来到了林柔门口,摁响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