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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历乾熙四十一年,甲寅年九月廿一(1914年11月8日),植隶省津地府小站镇。
两列官兵护着一辆足有三十二个轿夫抗抬的内分卧室和客室的豪华坐轿,自镇外官道驶入了小站集市,这是官府的队列。
前排的官兵都高举上书退避肃静的红底黑字的虎头牌,队列仪仗排场浩大,气势煊赫,自人群中穿过,一路招摇过市。道旁百姓闻官府仪仗队前的铜锣声响,尽皆急忙避让。
百姓们都知道,这是本地藩王戚郡王的座驾,本次弘武大选的总鉴审便是戚郡王朱渐群,戚郡王不但负责大选最后的人员审核和排次,还亲自担任小站镇擂台的总评委,因此这仪仗的规格自然也是无比之高,百姓皆知“行路贱避贵”,因此都早早退居道路两旁,序然而列且自队列行过身前时默不作声。
按礼制,就连一些小官,若是冲撞了王爷的队列,都要被抓去打五十刑杖。
戚郡王总理弘武大选事宜这一点百姓们早早地便已经知晓了,这是在半月前擂台搭建完毕之时,官府就对外宣布公知的事情。
然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此刻豪华坐轿的卧室内座上,除了戚郡王以外,还坐着身份更为尊贵的汉亲王朱世凯和当朝首辅、位列三公的太师张鸿懿。
弘武大选,并没有设置地方上的海选环节,而是越过府县乡各级,如科举进京赶考一般,直接在植隶省津地府内于各县各镇处处设置分擂台。
来自天朝全境乃至于诸多邻国、邦国的数万对自己有信心的高手和跃跃欲试的武道大家们,全都直接上擂,以武取胜。
然而虽是如此,大选也并没有明确规定胜负一定会影响到选拔结果。
大选分为初选和总选两个环节。初选擂台合有二十处,分设于津地府诸县各乡。
总选擂台则设于小站镇最显眼的东市广场处。
参加初选的每个人根据抽签序号,一天至多要进行三至五场擂比,待当日大选结束,择取一半胜场多者进入次日的复选,败两场以上或实力明显不济者则直接劝回。
如若是有两名好手在第一日的初选便抽签对上了,且二人于台上都表现俱佳,那么裁判和评审很可能判定胜者和败者一并都能晋级到第二日的复选或者直接进入最终总选。
能力特别突出的,保入总选环节的同时,甚至还能获得直接选入弘武堂的机会。
毕竟这不是开恩科殿试,不存在绝对的公平。
多分布于集市口搭建的分擂台不仅负责大选的比武选拔,更行使报名和海选的功能。
初步的筛选预计要耗费十数日,每日皆筛去约半数人,到大选最后一日,数万报名者便仅余不足百人。
经过进行这样第一轮的大选拔,能筛掉来参加大选的十之七八的报名者,并能将真正的人才根据其胜场和晋级次数划分出阶等。
最后各擂胜场排名前二十甲的优胜者将于初选结束半月后,集结于小站镇总擂进行最终总选。
至于二十甲之外的表现优异者,在之前数日的表现也会被记录审核,部分人同样有机会获得进入弘武堂的资格。
所以说胜负和胜场数虽然重要,但也不是决定性的,毕竟是弘武大选不是武举考试。
因此无论是否能够胜出,所有人都会拼尽全力,以展现出自己最强的实力,好让自己的评分能够高一些,以得到进去弘武堂的机会。
最终总选选拔人才的方式和初选类似,败者也不会被直接淘汰,而是根据表现同样会获得相应的关注甚至是封赏。
担任弘武大选总主持的、亦是本地植隶总督的汉亲王朱世凯,虽然早于前几日便已经亲自抵达到了小站,并接见了津地府的一众官员。
但今日津地府的总兵和知府还是率大小官员于小站总擂台前的东市门列阵相迎,以彰显王权之尊贵和庄严,并做足了形式给天下人看。
豪华坐轿行至提前搭建好的高大阅台台阶前落脚,然而最终张太师和汉亲王却并未下轿。
自豪华坐轿中走出的只有戚郡王一人,他径自走上了位于小站镇总擂台之北的观武阅台并安坐于首位。
在其旁边是弘武堂的管带纪云和其他几位等候多时的担任评审的朝中大臣。
这处擂台虽说是大选的主擂台,但今日也作分擂之用。虽然评审团是这些个达官贵人,但初选环节和其他擂台并没有什么特殊和不同。
戚郡王落座后,他的豪华坐轿却是继续向东市行去,直到坐轿行入一处无人的深巷队列才停下。
片刻后,自巷口走出了一位身穿黑色华服,腰系翡翠玉带身量修长的白发长须老者和一位同样气度不凡的中年人。
中年人身着红袍,系黄玉玉带,手持挂有紫缨绳玉佩的折扇。二人风度翩翩地于谈笑风生中融入市井而去,丢下了仪仗队在原地……
张鸿懿和朱世靖相中了一处门前可谓车水马龙的酒楼,直上三楼,斥重金从别人手中包了下一处靠窗的雅座,这里能直接望到楼下小站镇西市的一处分擂台。
其余较好的座位亦是早早客满,街上除官府管制的空荡处,也是站无虚席。
到了正午,各地擂台的选拔伴随着各处裁判的统一一致的喝声拉开了序幕:
“吉时已到,开擂!请参加大选的壮士按对应抽签顺序登场!”
于是两名参加大选的选手自东西两个方位来到擂台下。
“弘武大选,意在选拔出豪杰俊才,报效国家。虽刀剑相抵,难免会出现伤残,但朝廷还是不想看到有人因此殒命。
因此还请诸位务必点到为止,如有一方投降而另一方仍蓄意伤害者,则取消参选资格,情节严重者更要按律处罚。”
虽说大选生死有命,且来参加大选的也不是律法能在其身上适用的普通人。
可朝廷这种体现仁义人道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张鸿懿二人所在酒楼下的擂台裁判话毕,转身向场外走去。
擂台宽大且设有围栏,裁判快步走了足有两分多钟才走下擂台。
裁判既已下台,两位抽到一号签的参加初选的武者则分别自擂台东西两旁的台阶走上台来。
擂台以西,即为近靠张鸿懿二人雅间窗下的靠左的这位,是一名看上去面目狰狞,粗犷凶悍,虎背熊腰的足有近两米高的高大汉子,壮汉手持一重达百斤的长足有七尺的长柄金顶狼牙棒。
擂台以东右侧的是一面露沉稳的男子,这位身材则乍看略显精瘦许多,块头也要比汉子小上许多,擂左壮汉的狼牙棒棒身都要有其腰身粗壮了。
但好在精瘦男子胜在气息沉稳,呼吸均匀许是内力精修的缘故。
其手持一把三尺短剑,神态自若,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二人悬殊的体型和武器的轻重。
二人各自通报姓名:
“北海县周元浩。”
粗犷壮汉道。
“晋阳府王北霖。”
精瘦男子道。
随后二人拉开站位,裁判遂大喝:
“开始!”
裁判话音落下的瞬间,二人各自瞪大双眼冲向对手。
右侧的王北霖更为地眼疾手快,占得先机。
他在周元浩狼牙棒未及抡转过头顶便是一跃近前,手中三尺剑先发制人,一剑向周元浩当胸刺去。
周元浩见势只得双手反握狼牙棒上挑以拨开了这一刺,随后他欲再次抡转长柄金顶狼牙棒直碾精瘦的王北霖。
可奈何一旦被王北霖抢占了先手,好像就再也无法占据主动了。
这一刺被挑开后,未及周元浩摆开架势抬手进攻,王北霖便又是一剑照面劈了过来,周元浩只得再次上挑格挡。
王北霖见两击皆未得手,于是气沉丹田,运劲再次连刺数剑,招招狠辣,直锁命门要害,逼的周元浩只得不断抵挡。
然虽惊险,但周元浩靠着迅敏的反应也勉强尽数阻挡下来了。
周元浩有心反击,可奈何手中金顶狼牙棒重百斤,且柄长七尺有余,被王北霖欺身近战后实在是无法展开架势。
此刻他被王北霖进逼身前,虽招架有余,却实是反击不能,王北霖数次以刺击封住周元浩的武器,并携力上劈,十分粘人。
抵挡完剑刺的周元浩又只得上举狼牙棒顶住劈砍,他的胳膊和手腕则不断承受着来自金顶狼牙棒重量,与此同时同时还要承受来自男子短剑剑锋劈砍的力道。
王北霖自然也知道敌人武器的弱点,他知道金顶狼牙棒乃长柄武器,势大力沉,讲究一击破敌。其若得机蓄势抡起,携重力只一棒便可轰碎铁剑直碾肉身。
因此自己必须不断压制周元浩,一旦泄气,恐怕就是自己的末日。
于是王北霖运转全身内力加持在同样已经酸痛的手臂上,暴喝一声,连刺数剑。
他没有追求杀伤到敌人,而是将数剑皆刺击在长柄金顶狼牙棒的棒身下端处。果然,壮汉受力后,险些站立不稳,手中武器更是差点脱力落掉。
王北霖见机不再攻其左手左侧的棒身,而是凌空一跃劈向周元浩头顶,此时周元浩下盘尚且还处于被刚才那数击震的虚浮不稳的状态。
周元浩见敌剑复来,只得全力靠手肘发力,紧握长柄抬起狼牙棒再次阻挡这一剑。
未曾想王北霖竟然只是空劈虚处,一个下蹲再是一剑横着划过,周元浩刚刚用力举起狼牙棒挡剑的双手却已是余力不足,只得将长柄再次勉力纵竖过来下挡。
王北霖却正是在等待这一刻,跃起飞踢一脚,踢在周元浩握紧狼牙棒长柄的右手上,他本就已下盘不稳,小腿使不上劲。
举起狼牙棒上挡的那一下双手更是握的格外用力,以致于下拦王北霖横扫而来的这一剑时已经后继无力,但谁知这一剑竟也只是虚晃。
这一脚直接将他毫无防备的右手险些踢折,狼牙棒眼看是握不稳了。
百十斤于空中竖立的狼牙棒长柄失去一只右手的支撑,直接带着左手压落向一边,王北霖见机立马跃起挥剑向周元浩劈去。
在此危机时刻,周元浩做出了一个令王北霖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竟完全舍弃了武器,主动放手任由狼牙棒向后落于地上。
并迎向王北霖前冲,伸出双手一个熊抱,双手正好精准架在了王北霖的腋下,成功将其擒住。
忽然被制住,王北霖慌乱之余也是反手转动短剑,提剑欲刺向周元浩的脖颈,然而未及王北霖先动手,周元浩便已经施展巨力直接将王北霖向擂台边缘扔出。
未待王北霖落地,周元浩又迅速转身拾起地上的狼牙棒,一边快步跑向王北霖的方位,一边举起狼牙棒蓄力。
待距离足够,猛力下抡,直砸向王北霖的躯干。
身手矫健的王北霖见躲闪不及,右手撑地,快速向左侧翻滚,躲开了周元浩这一击,周元浩这一棒在擂台上砸出一个印坑,但并不太深,可见由官府搭建的擂台,即使是分擂,擂台的质量也非同一般。
周元浩见一击未果再抡一棒,王北霖忙弹身自地上跳起,一连两个后跳撤到另一边擂台的边缘。
虽说成功躲开了攻击,可距离也彻底被拉到对自己不利的位置了,自己若想再次近身以短剑刺劈压制,恐怕是不可能了。
周元浩适才被打的憋屈,有力使不出,如今抓到机会反击,自然不会放过,他一边用双手舞动狼牙棒蓄势,一边观察着不断于自己四周腾挪并伺机出剑的王北霖。
由此进攻方便转变了,如今的局势变成了周元浩掌握更多主动权,他只要是逮到一个好似能抡中王北霖的时机,便将舞动的狼牙棒翻转,锁定王北霖的位置直接压砸过去。
周元浩的狼牙棒携千斤之力自上而下抡砸,王北霖只能躲闪不敢硬接,他知道以自己短剑的剑锋,断然是招架不住对方这等七尺重器的。
周元浩见王北霖只知避让,于是抡的更加欢了,就这样在擂台上留下了一个个的印坑。
而速度和身法明显胜于周元浩的王北霖虽显狼狈,被狼牙棒赶得在擂台上窜来窜去,但好歹也是将重击尽数的躲过了。
周元浩见王北霖像个苍蝇似的围着自己乱转,遂有些不耐烦,随即挥棒更为用力,为了追求击中灵活的王北霖,改重击抡砸为挥棒横扫。
这样一来不但需要耗费的气力更大,横扫的威力相比压砸反而也要减弱不少。
但在周元浩看来,这样总好过打不到敌人,他双手猛力挥棒,不断卖力的左抡右劈。
周元浩心想只要能抡中王北霖一次,将他一棒打残打伤,他就不能再这么肆无忌惮的躲闪了……
“败了,心浮气躁,真蠢材也。”
张鸿懿不再看下面擂台上那有来有回的打斗,而是闭着眼酌了一口清茶,淡淡的道。
“哦?太师何以得见?”
朱世凯笑着明知故问道。
“虽说一寸长一寸强,但这娃娃不能完全驾驭手中武器的重量。因此强行驭使,本就会使力量速度各方面皆不能做到微毫绝妙的操控。如此,既然兵刃不能得心应手,耍持久了只会气力和武器变得不协调。
而如今又未能冷静分析形势,不顾气力,择其险径,仓惶泻力,如此心急如焚,必败。反观其对手,身形虽略显狼狈,但避让矫捷,神色平稳有余,明显未至绝境……”
“也是,这壮汉先前被欺身压制许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占据主动,本应沉着取胜,但看他如今这般心急,怕是要再落窘境了。”
虽说张鸿懿已经对场上的对决失去了兴趣,但非习武之人的亲王朱世凯此刻仍是饶有兴致的观看着下面二人的对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