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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夜风卷过,几分春寒,几分暗香,月色正好
夜行衣,蒙头,蒙脸,一身行头穿戴地十分齐整的谢霄正伏在提刑按察使司的屋脊上,紧皱眉头,咀嚼着草茎,距离他脚下十几步远便是提刑按察使司的牢狱,按杨岳所说,沙修竹被从船上押走后应该就关在此处。
怎么进去是个问题。
如何才能找着沙修竹,并把人带出来也是个问题。
谢霄低俯着身子,看着下面行过两名锦衣卫,腰束小革带悬挂铜牌,到牢狱前说了几句,守卫的差拨便让他们入内。
将草茎呸地一吐,他已计上心头,悄悄翻下屋脊,隐入黑暗之中。待他再出现时,原先的夜行衣行头已经换成了一身锦衣卫吏目的行头。他的身量本颇为高大,这身盗来的衣袍穿在身上,愈发显得他长手长脚。
他就这般大咧咧地径直行到牢狱门口,朝差拨道:“经历大人要提审沙修竹,命我带他过去。”
谢霄重重地咳了一声:“京城来的陆经历陆大人。”
听到陆绎的名号,差拨似恍然大悟,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开了牢门,朝里头喊了一嗓子:“陆大人派人来提审沙修竹,你们好生伺候着!”里头的狱卒应了一声。
见计谋得逞一半,谢霄暗暗欢喜,大步往内行去,而紧接着又是一声沉重的闷响,身前不到三尺,凭空落下一铁闸,密密实实地阻住去路
来路已断,去路被阻,竟是将他关在其中。
“无知宵小,也敢冒充锦衣卫!”外间差拨的冷笑声透进来,“待千户大人来了,看把你剁成十七八块。”
谢霄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何处露了破绽,让他们瞧出端倪来,只是眼下也没功夫想这点,赶紧脱身才是要紧。
若是被他们逮住,要杀要剐自己倒是不怕的,可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又是一场气。
正在此时,外间骤起两声爆响,连带着地面都震了两震,其后便听见差拨们大声疾呼,似乎是何处走了水,赶着要去救……谢霄尚在铁闸上寻找机括,偏偏这铁闸整面如刀削般平整,光不溜丢,找不着任何破绽,气得他连踹了好几脚,铁闸门嗡嗡作响,岿然不动。“谢霄,谢霄!”有人在铁门外唤他。
是上官曦!
“师姐?”
“谢霄,你让开些,我把这门炸开。”
“好。”
谢霄避身至角落,片刻之后,只听得耳边一声轰然巨响,震得他耳鼓嗡嗡。
铁门锁眼被炸毁,连带着旁边砖墙也被炸损下一大块,尘屑纷飞,一抹纤细人影出现在眼前。“谢霄?!”
上官曦便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师姐,你使得什么玩意儿,太给力了!也给我一个,我把这闸门炸开,沙大哥还在里头呢。”
上官曦急急拉着他往外走:“我身上就总共就带了三个,已经用完了,快走!”
“可是……”白走这遭,谢霄终是不甘心。
上官曦将他的手一按,沉声道:“我一定想法子替你救他出来,你信我!”说罢,不等他回答,拉着他冲出牢狱,跃入夜色之中。
接连这三声巨响,陆绎自窗口望出去,隔着半个扬州城,瞧着隐约的火光。“哪里是什么地方?”
语嫣答道:“大人,城东头,看位置应该是提刑按察使司的所在。”
“而且用的还是雷明霹雳弹!”
“雷明霹雳弹!”
陆绎皱了下眉头,转身疾步离去。
“喂!大人……等等我啊!吓人!”
忽然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一事,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暗自心道:难道是谢霄?救人也没必要闹这么大动静吧?来不及多想,她蹬蹬蹬冲下楼,追着起火的方向而去。
陆绎比她先行不过片刻,她足下发力地追了三条街才堪堪赶上他。
“手脚这么慢,怎么抓贼?”陆绎是听她追得实在费劲才放慢脚步。
语嫣喘匀气息,毫无自省之心:“好在,大人您不当贼,要不然还真是费劲。”
陆绎面色沉了沉,复加快脚步,不再理会她。两人赶到提刑按察使司的时候,火光已尽数熄了,仅剩下几股青烟,袅袅消散在夜色之中。
看来,火已经救下了。此时距离爆炸声不过一炷香功夫,瞧着火势也不算小,想当年刑部起火,从一处别院烧起,直烧了半宿才救下来,囚在大牢的人被烟呛死了数十名,着实凄凉。
“陆经历!”
此间的正四品按察副使尹显光未料到陆绎会赶过来,微微吃了一惊
尹大人。”陆绎一丝不苟地按官阶施礼,“恕卑职冒昧,适才听见爆炸声,又见火光,不知出了何事?忙想赶来帮忙。”
“是这样,”对于七品经历陆绎,尹副使非但不敢摆出半分官威,且不敢有丝毫怠慢,“有贼寇甚是粗野蛮横,为了劫牢先炸了马厩,引起骚乱,又炸开牢门,企图声东击西救走囚犯。”
“牢中囚徒可有逃逸者,是否有需要卑职效力之处?”陆绎问道。
“那倒没有,”尹副使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邀功的好时机,笑道,“陆经历有所不知,为了防止贼寇劫牢,前年我就在牢狱中多加了一道厚达数寸的铁闸门,寻常炸药是不可能炸开,且还可将劫牢者封在其中。”
“大人果然想得周全。”陆绎朝前侧微微迈了一步,询问道,“不知道卑职可否进去看看?”
“当然当然。”尹副使忙让出身来,引陆绎入内。
语嫣也跟着往里头走,却被守卫挡在门外,忙解释道:“我是陆大人的属下,一块儿的。”她今夜因去谢家,并未穿捕快服饰,腰牌倒是随身带着的,当下解下腰牌给守卫瞧。守卫瞥了眼腰牌,冷道:“陆大人身为锦衣卫,怎么会有六扇门的属下,姑娘是认错门了吧。”
这事一时半会儿和守卫也解释不清,语嫣眼看陆绎头都未回地往里去,急得喊过去:“陆大人!陆大人!”陆绎边行还边和尹副使说着话,对她的声音恍若未闻,就这样拐过了影壁。
陆大人!陆大人!陆大人……”
语嫣提高喉咙又喊了几嗓子,终是徒然无功,只得颓然地停了口,焦急地在门口踱来踱去,思量着怎生想个法子进去才行。
片刻之后,她还未想出法子,却见杨岳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
“你果然在这里?出什么事了?”杨岳急急问她。
语嫣斜瞥了眼守卫,先将杨岳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见爆炸的动静,我去找你,见你不在,估摸着你已经赶过来了……怎么回事?”
“我进不去,详细情形也不清楚,听说是有人来劫牢,先炸了马厩,接着把牢门炸开来。”
语嫣意有所指地盯着杨岳,“雷明霹雳弹”
“……这动静,闹得也忒大了点。”
语嫣凑近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更糟的是,前年这牢狱中就多加了一道厚达数寸的铁闸门,不仅寻常炸药炸不开,且还可将劫牢者封在其中。”
杨岳吃了一惊:“这么说……”“这里是锦衣卫的地盘,我们进不去,只能等陆绎出来才能知道。”
语嫣刚说完这话,就自己敲了下额头,“不能指望他,他故意不带我进去,想必也不会对我们说什么。”
“陆大人也在?你和陆大人是一块儿过来的?”杨岳奇道。
语嫣烦躁地挥挥手:“不提这事!眼下既然进不去,在这里干耗着也不是个法子。”
她跺跺脚,拔腿便走。
杨岳唤不住她,只得快步跟上。
应该就在这位置。”语嫣紧皱眉头地盯着高墙。
杨岳靠着墙,叹道:“别动心思了,横竖是进不去,唉,你不是陆大人的未婚妻吗,要不和他们说说!”
“滚”
语嫣和杨岳跳进去之后,就被四名锦衣卫抓住了
各位大人,我们也是官差,搞错了,各位大人!”今夏连声道,“我们是京城来的捕快,我可以给你看制牌。
“大杨,你赶紧掏制牌啊。”
杨岳被摁得头都抬不起来,一肚子焦急:“出来急,我压根就没带。”
“我带了我带了,各位大人,你稍松松手,我拿制牌给你们……”语嫣话未说完,后背就被狠狠地杵了两下。
语嫣与杨岳被他们押着进入提刑按察使司,还未行至牢狱,迎面正碰见陆绎和尹副使。
“启禀大人,此二人在牢狱外北面巷中鬼鬼祟祟行踪可疑,属下疑心他们是贼寇同党。”
为首锦衣卫向尹副使禀报道。“陆大人,一场误会,烦请您向他们解释一下。”
语嫣连忙求助于陆绎。陆绎尚未开口,尹副使已认出语嫣就是方才与陆绎同行之人,微楞之后将手掸了掸,示意他们先将人松了。
“此二人是京城六扇门的捕快,此番与我同行至扬州办案。”
陆绎开口向尹副使解释道。
“早就告诉你们误会一场,抓错人了。”
“你怎么不跟我进来?”
“我也想啊!可是外面那些锦衣卫拦着我”
你二人怎会到深巷之中?”尹副使问道。
“我们听说有贼寇劫牢,就想去四周察看一番,看是否有线索。”杨岳忙道。
“可有发现?”
这句话是陆绎所问。
“……没有。”杨岳答道。
“没有。”语嫣作遗憾状回答。
陆绎微眯双目,打量着她,半晌未语。
在他目光下,语嫣坚强地保持着脸上的遗憾。为首锦衣卫迟疑片刻,还是禀道:“属下看见他们的时候,她像是在墙角捡了个小物件。”
这位哥哥,你……真是心细,前途无量啊。”
语嫣用干笑掩饰心虚,“我都差点忘了,是捡了个小东西,以为没什么用。”
眼下这状况,她也只能摊开手掌,把那枚珍珠交出来。
陆绎拈过珍珠,凝目端详片刻。语嫣偷眼瞧他神情,可惜他面上一贯的波澜不惊,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卑职猜想也许只是某位路过的姑娘不慎落下的,故而并未把它当成要紧线索。”
她试探地说了一句。陆绎未理会她,转向尹副使道:“沙修竹是我所抓,今夜贼寇为救他而来,言渊冒昧请求,此案可否交给我全权处理?”
“当然可以。”尹副使忙道,“不知人手是否足够,不够的话,我可以再调派些人给你。”“多谢大人,我看这位兄弟心颇细,不知是否愿意来帮帮忙。”陆绎指着那位锦衣卫头目问道。“岂有不愿之理。”尹副使吩咐道,“高庆,从这刻起你就听候陆经历的调遣,不得有半点懈怠。”“高庆领命。”
尹副使转向陆绎道:“他手下也就五、六人,是不是少了点?”
足够了,”陆绎道,“还有这两个小捕快,此番奉命与我协同办案,暂且不需要更多人手。”
“如此……”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何要用六扇门的人,尹副使也不好多问,“那需要时尽管开口,千万莫要见外。”
陆绎再次谢过尹副使,并拱手告辞。
他行了两步,停住回头,朝语嫣与杨岳道:“你们还不走?”
杨岳尚不忘和气地与抓他的锦衣卫告辞:“诸位莫送了,留步、留步……”
回到官驿,时辰已经不早,估摸着再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大人若无别的吩咐,卑职就先行告退了。”杨岳有礼朝陆绎道。
他身后,语嫣呵欠连连,场面话都懒得说,困倦地只想回屋睡觉。
“夏捕快!”
语嫣一个哈欠正打到一半,陆绎刻意加重的声音让她打了个激灵:“……大人,还有何吩咐?”
“不要忘了!明天记得去查一下周显已的香袋出自哪”
语嫣连道:“卑职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