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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是大堰钟鸣鼎食的世家。这一任的家主沈鹤翔颇有文名。皇帝封其为太傅,负责教导皇子们的学业。
沈太傅钟爱牡丹,沈园里遍植了各地搜罗来的名贵牡丹品种。据说,皇帝曾亲口表示,御花园里的品种都没有沈园的全。
沈夫人生沈魏紫时,正好沈鹤翔最喜欢的那株魏紫开了花。沈鹤翔大喜,为女儿取名“魏紫”。
更巧的是,皇帝也在这一天多了一位公主,赐名“姚黄”。
沈魏紫不负牡丹之名,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随着年纪长大容颜越盛。还没及笄,她的盛名就已经传遍了京畿。
时人都说,大堰朝有两朵盛世牡丹,一朵在皇家,一朵在沈府,不知何人才能攀折。
等到沈魏紫及笄了,上门求亲的人就快把沈府的门槛给踏断了。据说,就连皇帝都有意为皇子求娶这朵沈府牡丹。
当然了,沈鹤翔作为太傅,很了解他的这些个弟子。皇帝已经老迈,皇子们的心都养大了。
他可以预见到,要不了多久,一场血雨腥风的夺位战就会从这些皇子中掀起。就私心来说,他并不愿意女儿嫁入皇家,不愿沈家卷入这摊子浑水中。
沈鹤翔将皇帝的试探当作玩笑,顶着压力,几经挑选,终于选中了盛和十八年的状元朗宁。
这位少年状元郎虽然出生稍逊,但才貌双全,名声也很好。这段姻缘被认为当年最般配的婚姻。
与此同时,姚黄公主的未婚夫却从马上摔下来,落下来残疾。
时人忍不住感慨,这两朵盛世牡丹命运殊途。
沈魏紫出嫁后的生活,也正如同沈鹤翔所希望的那样,夫妻和顺、举案齐眉。唯一的遗憾是她过门三年多了,仍没能为夫婿生下一儿半女。
虽然夫婿没有说什么,婆母的脸色却不太好看。沈魏紫的心里也很着急,毕竟闺中好友都成了孩子她娘,只有她连怀孕的迹象都不曾有过。
婆母急于抱大胖孙子,没少为她延医诊治。她也没少吃偏方,但都没什么效果。
几个月前,婆母向他们夫妻暗示,既然她不能生,就该往房里抬人了,也好让朗家早日开枝散叶。
沈魏紫听出弦外之声,却假装没听懂。
婆母还要想说什么,却被朗宁拿话岔开了。
对于体贴的夫婿,沈魏紫的内心是歉疚的。她明知道他是多么喜欢孩子的一个人,有时抱着同僚的孩子都能都很久。
所以当朗宁吞吞吐吐地提起,家乡有座求子观音庙很灵验,希望她能一起还乡许愿时,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可、可她没想到这竟是他故意支开她,仿佛是在一夕之间,她的世界碎了满地。
转瞬风云变,年老却没啥大病的皇帝一夕驾崩,三皇子忽然就变成了新皇帝。
新皇帝的皇位还没坐稳,就将屠刀挥向了他的手足和那些质疑他的大臣们。
沈家首当其冲,她的父亲、她的兄长、她的弟弟都落入狱中。她的夫婿,则成了新皇帝的宠臣。而她则完全被蒙在鼓里,在菩萨面前又跪又拜,只为早日诞下麟儿。
那天,在朗家老宅,她亲手做了只炖盅给婆母送去,意欲缓解与婆母之间日益紧张的关系。谁知却从婆母与小姑的对话听到了晴天霹雳。
“当啷”一声,手里捧的炖盅砸碎地上。灼热汤水溅在她身上,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烫。
“你、你不声不吭站在外面做什么?还大家闺秀呢,没一点规……”婆母发现她站在门外,就意识到儿子要自己保守的秘密已经泄露了,当下恼羞成怒,指着她怒骂起来。
这次回乡是为了拜观音求子,婆母表示求子这事儿不能大张旗鼓,所以他们这趟悄悄地来,平时也几乎足不出户。
之前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当真相暴露后,所有这一切都充满了疑窦。
一边是生她养她的老父亲、血浓于水的手足,一边是恩爱有加,不曾对她三年无子有丝毫怨言的体贴夫婿,沈魏紫觉得她的心都被撕裂了。
“我要回京城去!我要知道真相是什么!……”沈魏紫浑身颤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拉起裙子,就往门外冲。
“拦住她,不许她出去!”婆母在身后嘶声喊道。
婆母的贴身婆子听到命令后,冲过来阻止她。
“少夫人,你快走!”关键时刻,她的陪嫁丫鬟冲过来,一头顶在了婆子的肚子上,将婆子顶得一个趔蹶。
沈魏紫这才摆脱了婆子的撕扯。
婆母见婆子没能将沈魏紫拦住,就亲自来抓人。沈魏紫哪肯被她抓住,撒腿就往外跑。或许是因为吃了太久的素,没跑几步,她就觉得喘得厉害。
所幸沈家的祖宅并不大,统共只有两近的房子,勉强算是内外有别。沈魏紫头昏脑胀地冲出了内院,还没能松口气呢,婆母就从后面赶上来了。
“大胆,你居然敢忤逆……”婆母一把抓住她,厉声呵斥。
“少夫人,你怎么……”她的陪嫁小厮正好赶着马车回来,见此情景不由惊讶。
“赶紧走,我们回京城。”沈魏紫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婆母的手,爬上了马车。
陪嫁小厮虽然还没搞什么事,但并不妨碍他听从沈魏紫的命令。他挥了个响鞭,“啪”的一声,马儿拉着车加速冲出了朗家。
在沈魏紫的眼里,婆母是一个很明理的人。就算不满她的三年不孕,婆母也从来不说什么重话,更别说大声斥骂了。可现在……
远远的,沈魏紫还能听到婆母大声斥骂。那些斥骂中,还夹杂着她听不懂的乡间俚语。
她的父亲倒霉了,她的夫婿居然成了新贵……
沈魏紫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不由抱紧了身体,蜷缩在马车里一动不动。
她的衣袖因为这个动作而滑上了一截,雪白肌肤上嵌着手指留下的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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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刑部大牢,你以为是你家院子呀,想进就进?!”
胡老六刚走出刑部大牢,就听见看牢门的铁牛正对着两个年轻的小厮大声呵斥。
这些天大牢里关的人,也少不了来走门路的。胡老六天天对手下耳提面令,只为了他们脑子清醒些,别为了些许黄白之物,丢了小命。
这小子,有长进啊!胡老六扯了扯嘴角。
挑着泔水,不,牢饭的李三,见此情景,虽然知道胡头儿这表情是高兴,但还是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这位差爷,我们赶了很长的路,您就通融……”其中一个小厮上前一步,将什么东西塞进铁牛的手里。
“滚滚滚,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铁牛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胡老六的出现。在顶头上司面前,更要表现出自己不为金银财宝打动的气节。
推搡中,那件东西摔在了地上。那是一只做工精致的金钗,雀鸟身上的羽毛都清晰可见,鸟嘴里还衔着一颗东珠。现在,那颗珠子掉出来,滚呀滚,滚到了胡老六的脚下。
胡老六还记得,沈家大小姐出嫁时,陪嫁中有一只金钗……
“差爷,求你……
一听这声音,胡老六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正哀求铁牛的“小厮”,目光灼热得似乎要将那瘦弱的背影一寸寸生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