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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石板路上缓缓前行,马脖子上的铃铛也被摘了下去,除了轻微的车轱辘响声,还有户家的几声狗吠。
空气中一片死寂。
他们现在,犯了宵禁,遇到金吾卫虽是可以用太保的权威镇压,但他们出行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们可以不坐马车回去,落月楼是白宋的情报局,有条密道可直接通回白府。
容扶桑一只手抱着手炉,缩在马车的座位上冷得颤抖,这件事情白宋也一直很奇怪,她自小从长安长大,却比常人都要怕冷,两层狐裘都不能让她暖和起来。
“小扶桑,冷吗?”白宋关心地看着她。
容扶桑乖巧地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白宋看着容扶桑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将她搂入怀里:“真不让人省心……”
容扶桑的脑袋靠在白宋的怀里,闭着眼睛,享受着温暖的包围,公子将她从小抱到大,她早已习惯。
容扶桑没有亲人,若是有,白宋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信任他,依赖他,把他当成唯一的信仰。
“公子,为什么不从密道回去呢?反正咱们走得时候在路途中换了几辆马车,没人知道咱们到底去了哪里,销毁马车,”容扶桑摸了摸马车上柔软的垫子,“不是更隐秘吗?”
“可是你怕冷啊。”白宋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密道湿寒,你这身子怎么扛得住,马车虽不比家中暖热,但能让你稍微舒服些,总比走密道强多了。”
“那公子下次别带我出来了……碍事。”容扶桑心里有些愧疚。
“小扶桑,你长大了,”白宋面色虽然还是那么柔和,语气却沉重起来,“有些事情,你必须开始接触了。”
容扶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好,我都听公子的。”
“真乖。”白宋抚顺容扶桑有些凌乱的头发。
自小,他便从未看到过容扶桑哭闹,十分乖巧懂事。别的女孩子几岁时都娇弱得很,稍微磕磕碰碰就要哭上一场,犹记得,她的身份被别人嘲笑,别人欺负她,她向来不敢还手,唯有那次她卸掉所有的柔弱,和别人打了起来,娇嫩胳膊却被树枝从肩膀划到手腕。
白宋当时自然是心疼的,小心地给她上药,这小姑娘一声不吭,咬破了嘴唇,眼泪汪汪,泪珠始终掉不下来。
“公子,扶桑本是不想还手的。”
“那你怎么还是还手了?还伤了自己。”白宋轻轻地吹着她的伤口。
“他们说公子……有娘生,没娘养……”容扶桑的眼泪吊不住了,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脸庞滑落。
“……,我都习惯了,你着什么急。”白宋轻描淡写道。
白宋听这句话,真的听多了,再多几句也没有什么。
“可他们说得是公子啊!”
容扶桑从小护着他,他从小护着她,他们虽在大户人家,但只能用一个可怜的词来形容——相依为命。
……
白宋收回思绪,低头看着怀中看起来小小只得容扶桑,叹了口气:“小扶桑?”
“公子,我在……”容扶桑迷迷糊糊地说道。
“你为什么处处顺着我。”
“因为公子救了我,还对我好。”
“傻瓜。”白宋心中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还有……”容扶桑在他怀里喃喃细语。
“还有什么?”
“公子,是我至高无上的神。”
白宋的心尖颤了一下。
“我怎么能做了你的神呢……我做不了的。”
怀中的人阖眼睡去,再无言语。
“你是一个多么干净的人啊……”白宋的双唇微微颤抖着。
“小扶桑,我后悔了。”
“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
“箭在弓上,不得不发。”
“我也想,做一次恶人。”
自言自语。
……
摇摇晃晃的马车突然静止了下来,白宋怕容扶桑摔了,用一只手护着她。
“白公子,到了。”车夫在外面说道。
白宋正准备叫醒容扶桑,看着那张熟睡的面孔,有些不忍:“今晚好好睡吧。”
白宋撂起车帘,将三两银子丢到车夫手中,尽量不让他看到他们的样子。
“带着这三两银子,宵禁结束立刻离开长安。”
“规矩,我明白。”车夫高兴地将银子抛起,收到腰间。
“闭眼,转身。”白宋在车中说道。
就在车夫转身的那一瞬间,一支离弦箭射了过来,准确无误的射中了车夫,车夫一口血喷出,软踏踏地躺在地上,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那双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
“二哥,你没发现我吗?”一个拿着弓黑衣男子一步步走到白宋面前。
“白玉,知道你的性子,我才让他转身。”白宋横抱着容扶桑走出马车。
“你还在箭上擦了毒?”白宋看着很快绿到发黑紫的尸体。
“小弟虽不如二哥聪明,但听闻大理寺少卿孟璇玑,可以通过死人破案,下了毒,尸体烂得快,纵使她有通天下地的本领,也什么都查不出来。”白玉笑道。
白玉看着白宋怀中的容扶桑,嬉皮笑脸的表情顿时僵硬。
“二哥,你可别忘了自己是谁,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记得,一直记得。”白宋小声说道,刚说完,怀中的人哼唧了几声。
“改天再说。”白宋准备转身离去,走到后门门口停了下来,冷声道:“你也别忘了你的身份。”
赤裸裸的警告。
我的身份?白玉笑着目送自己“亲爱的”的二哥离开。
同样是白家人,但他和白宋一个地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他只是一个妾室所出的庶子。
他一次次地质问老天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妾室所出?为什么他就是庶子?!
他一次次地质问老天凭什么,凭什么白宋就是正室所出?凭什么白宋就是嫡子?!他凭什么比我活得好?!!
为什么……凭什么……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胸口憋闷。
白玉有时真想撕掉自己的这层笑脸,他自己都恶心自己。
“白宋啊,我是想和你好好做兄弟,但我们所求相同,但东西只有一个,不是儿时的西瓜,可以分。”
我们长大了,我们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