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用剑如使烧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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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会死。

    这是阮自安感受到那股凌厉剑气后的第一想法。

    身为第三境的修士,又有诸多法宝傍身,面对一道存而不发的剑气,本不该如此不济事。

    可他依旧是没有把握接下。

    这道剑气的主人,极有可能已经是第五境莲台境甚至是第六境金丹境的剑修。

    阮自安面色僵硬,干咳了两声,“这位……公子,这道剑气还是收起来比较好,伤了我没关系,伤着你自己可不好,再说了,刚才我也没下狠手,大家各退一步,岂不妙哉?”

    周衍面无表情,“哦?”

    这道四师兄陆几赠与的剑气,已温养于窍穴之中许久。

    每次体会剑意,都如同直面那道剑意一次。

    如此数百回。

    遭罪之下,依旧是做不到如臂使指,更别提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了,只有凭着那把小洞天里的木剑,才能将之用出。

    因而少年心中也是有些许发怵。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输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还有地上沈听和张水根的两条命。

    阮自安打量着面前少年的神色,心中大定。

    是了,毕竟没有生死搏杀的经验,即便有师门长辈庇护,给了一道凌厉剑气傍身,那又如何?

    有是一回事,能用出来是另一回事,用完还能活着,则又是一回事。

    尽管如此,阮自安依旧不敢冒进。

    感知之中,那蛇婆娘和打更老人正在靠近。

    倘若自己的底牌全交代在了这里,那就有些危险了。

    不憋屈是假的,什么时候自己一个早早达到三境的天之骄子,要和一个只有二境的少年勾心斗角了?

    阮自安强行压下心中的躁动,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小兄弟,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那盒子里东西的价值吧,你且听我说道说道......”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因为眼前的少年已经伏下身,木剑拖地,如同一头猛虎般向自己冲了过来。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周衍便是要用这一气的时间,将阮自安的破绽打出,从而发出那道剑气。

    在靠近阮自安数步的时候,少年高高跃起,一剑当头劈下。

    阮自安几欲魂飞魄散,撕开一道缩地成寸符,瞬间出现在数十步开外,全身真气灌注于身上的道袍,发出猎猎之声。

    可那道凌厉剑气,丝毫没有流淌而出的势头。

    刚才那一剑,虚晃罢了。

    阮自安眯起眼睛,这般拙劣的障眼法,居然也能使自己心头大乱。

    更憋屈了啊。

    周衍一剑未曾建功,两脚在地上猛然一蹬,迅速靠近面色阴沉的阮自安。

    木剑横出,挥向阮自安的胸口。

    一丝一毫的剑意都没有。

    倒不是因为周衍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而是因为……他根本不会使剑。

    好在这把木剑不知是以什么材质制成,比一般的铁剑还要重上不少。

    木剑撞在阮自安胸口,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阮自安噔噔后退两步,本就阴沉的眉宇间出现一丝恼怒。

    这哪里是在用剑?分明是一个莽夫在挥舞一把烧火棍。

    他身上的白衣在与少年的木剑接触时,发出了一丝幽幽光芒,将原本鼓荡的劲力卸了大半,这才只退后了两步。

    法袍名为寒潭,是从师门中带出的重宝。

    “你知不知道,你这道剑气若是发出,我可能会死,但你必死?”

    周衍沉默不语,又是一剑砸出。

    他不是不怕死,但他觉得阮自安,应该比他更怕死。

    既然怕死,说不定还有能抵御剑气的手段。

    四师兄看上去虽然很强,可自己却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强,还是谨慎些为好。

    阮自安阴沉着脸,身形不断后撤。

    即便寒潭卸去了大半劲力,阮自安仍是感到胸口一阵滞闷。

    太憋屈了啊。

    反观周衍,却也好不了多少,双手已是鲜血淋漓。

    周衍拧转手腕,无视滴落下的鲜血,又是一剑递出。

    阮自安仍是硬生生接下少年的砸击,眼中狰狞之色渐浓。

    此时你以剑砸我,等你落在我手上,我便要以气凝剑,在你身上割上十刀,还要帮你吊着一口气,等承受完所有刑罚才能让你挣扎着死去。

    他如此想着,心情也快意了许多,不住后退之际,仍是开口说道:“我这寒潭法袍,三品以下的武夫,便是站着打上一百年,也出现不了半点破损,我劝你还是少费力气,咱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他的手上又悄然握住一张符箓。

    “恁多废话。”周衍开口说道,摆出一式古怪姿势,骤然发力,肩胛横冲,以剑柄撞向阮自安胸口。

    轰然一声巨响,阮自安后退数十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神里露出震惊神色。

    这一撞虽然让他受了些轻伤,但并未伤及根本,可寒潭法袍分明没有破损,劲力却丝毫没有卸去。

    怎么回事?

    初看是剑,再看是烧火棍,怎么这回又多出拳意来了?

    就在他分神之际,一股凛冽剑气当头劈下,如若天威。

    浩荡剑威骤然压下,小巷之中狂风乍起。

    阮自安心神大乱,一道道法诀打出,却无法阻止那凌厉剑气迫近分毫。

    他咬了咬牙,小洞天中的法宝齐齐挡在面前。

    剑气所至,所有的法宝都开始片片碎裂,直到化作飞灰,被狂风彻底席卷,消失不见。

    怎么能死?

    阮自安走上修行路,不过十余载,却已经摸到了第四境门槛,这一路走得虽然不太平,但却能次次化险为夷,死在手上的修士,没有上百也有数十,更让他犹为自傲的,是有一回坑害了一名大派子弟,被人家家中一名五境修士追上门来,却被阮自安硬生生地用一身法宝,逃出生天。

    如此福缘,怎能死在一个二境的少年手上?

    阮自安怒吼一声,祭出一面古镜,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

    血珠刚触及古镜,古镜便光芒大作,与阮自安之间连出一道红色光芒。

    竟是硬生生将剑气挡住了片刻。

    不过也仅仅是片刻罢了。

    镜子中央终于不堪重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而后,这缺口延展出丝丝裂纹,不断蔓延,乃至遍布古镜周身。

    这枚古镜乃由阮自安师父亲自炼制,能抵御寻常五境练气士的全力一击。

    而此刻,古镜碎的不能再碎,如同不堪一击的寻常镜子一般。

    好在在击破这么多法宝之后,这道剑气已经锋芒略减。

    阮自安发动符箓,后掠数十丈。

    一步退,步步退。

    直至背抵砖墙,依旧无法让那如附骨之疽的剑气停顿分毫。

    断头巷,也是断头路啊。

    阮自安闭上双眼,身前出现一颗小小的莲花种子。

    第四境坐照,第五境莲台。

    练气士到了这一步,气府之中便会出现一座莲台,品相不一,又分紫金莲台,青玉莲台之类。

    而在第三境,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能提前孕育出一颗莲花种子,虽说修为会因此迟滞一些,但之后开出的莲台,往往品相要超出同境修士许多。

    阮自安竟是铁了心要以自崩莲花种子的代价,为自己在断头路上开出一条小道来。

    那颗莲花种子此刻虽然悬浮于气海之处,可周遭却有无形根须与四肢百骸相连,此时被他硬生生拔出,逐渐凝成实体。

    “爆!”

    阮自安低沉怒吼一声,眼角青筋暴露。

    于是那颗莲花种子逐渐膨胀,与那道白虹般的剑气相撞。

    轰然一声巨响,一道巨大气浪将两人彻底淹没。

    数息过后,阮自安的身形重新出现在了小巷之中,只是分外凄惨。

    那颗青色的莲花种子已经不见了。

    终究是活下来了。

    他眼中露出怨毒,看向那已经晕倒在地的少年。

    幼童挥剑,伤敌之时,亦会伤己。

    阮自安先是走到那平凡汉子的身旁,用手一招,那个木匣便落入他的手中。

    他看向那昏迷不醒的少年,脸上厉色闪过,以指做剑,正想将这坏了自己大道的家伙了结。

    那少年身前却突然出现了一道虚影。

    是个看上去有些落拓的读书人。

    读书人笑了笑,“淘气。”

    手指微曲,一个弹指崩到了阮自安的脑门。

    阮自安昏迷之前只有一个想法。

    早知道有这么一手,还打什么打?

    欺人太甚啊。

    木匣落地,一本发着隐隐金光的书册从中摔了出来,正好散落在周衍身旁。

    夜色里,金光渐渐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