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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见明军只顾着“打扫战场”,似乎并无追来的迹象,不少始终落在最后的鞑兵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明军仍停留在原地、没有乘胜追击的消息,也传到了满都赉阿都勒呼的耳中。
正被亲兵簇拥着急奔而走的满都赉阿都勒呼,脸庞的焦急之意亦舒缓了不少。
只见仍骑在马背的满都赉阿都勒呼,先是扭头往后方望了望,未几却满脸落寞,口中更长叹了声:“那些明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他们的火枪离得远远就能要人命……”
由不得他不落寞,他眼中一直引以为傲的骑术及箭术,如今在明军的火枪之前根本无用武之地。
虽然明军没有追击而来,但他们已被迫落荒而逃,逃得如此的狼狈、这般的无奈。
这还是大元的草原勇士么?
其身边的数名头目大多满脸懊恼,咬牙切齿的有之,心有不甘的亦有之。
“趁明人没有追来,速去清点我们折损多少人马?”满都赉阿都勒呼轻吁了口气,随即对身边的两名头目下令道。
两名头目听得躬身领命而去。
得知没有明军追来,撤退的鞑兵也不再像开始那般慌乱,行走勉强也算有序,与先前进沟壑时最大的不同,如今的他们多为沮丧的模样。
约莫一刻钟之后,两名头目才折返而回。
其中的一名头目虽有些无奈,却甚恭敬地说道:“禀告那颜,折损了二百九十三人。”
“冲锋了几次,就折损差不多三百人?”满都赉阿都勒呼顿时苦笑了起来:
那名头目点了点头,咬着牙回应道:“可恨的是,似乎没有明人受伤。”
“明人还能受什么伤?我们连一枝箭也没能射出去。”另一名头目插话道。
满都赉阿都勒呼皱起了眉头,率兵作先锋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本想着征讨区区三千明军是轻易之事,那能想到这伙明军竟和以往完全不一样?
须臾,满都赉阿都勒呼长叹一声:“唉……”
确实是窝囊,连明军的样子还没看清楚,自己所率的先锋部队已被干掉近三百人。明军变得这般诡异,回去后应如何向那把秃猛可大汗禀告?
大概二刻钟之后,距离沟壑的西边入口处仅得四百步左右,那些走于最前方的鞑兵脸上泛起喜色。
只要走出这条沟壑回到平原,驰马奔腾之下,就无须畏惧沟壑东边的明军追来,更不用担心被围堵攻击。
“快……”不少鞑兵嚷叫了起来,声音中充满喜悦。
“嘚嘚”的马蹄声顿时密集了好几分。
恰在此时,沟壑的西边入口处突然响起阵阵鼓声。
“咚咚……”
伴随着鼓声,沟壑入口处先是出现一群手持盾牌的明人,约莫有二十来人。
在他们身后却是一排又一排的明人,要命的是,几乎人人手持火枪跟随。
仅片刻工夫,那些走于前方的明人甚为快速地一字排开,手中的盾牌连成一片,堵住这条沟壑的去路。
鼓声蓦然停止,第二排的明人更将手中的火枪架于盾牌之上,那些不大的枪口齐齐对准沟壑之内。
接到报讯的满都赉阿都勒呼暗叫不好,明人在沟壑入口处设伏,难道明人早料到自己会撤退?
他身边的数名头目更惊慌失措,其中一人边指着沟壑的西边入口处,边呼叫起来:“那颜,明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满都赉阿都勒呼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问我,我问谁?
望着足有二三百人之多的明军堵截在沟壑的入口处,众鞑兵可谓欲哭无泪。
这才摆脱了后方的明军没多久,怎么又有明军突然出现,还堵住沟壑的入口?
“那颜,那些明人定早已埋伏在附近,专等我们从沟壑里撤出来。”一名头目道。
满都赉阿都勒呼目光扫视着身边的数名头目,沉声道:“那怎么办?”
众头目听得却一阵沉默,似乎不知如何回答。
过得好一会,一名圆脸的头目咬了咬牙,仿似想了好久才下定决心一般:“那颜,点二百人冲锋,要不然,等后面的明人追来,想冲也冲不了。”
满都赉阿都勒呼不置可否,双目不断打量着另外的头目,似是在询问。
“对,若不冲,多半要死在这里。”
“冲一冲,说不定能冲出去。”
“不能等明人追来。”
“但明人的火枪射得远,我们手中的箭还没射出,他们的火枪就已射击,怎么冲?那不就是直接上去送死?”
“那以马儿作掩护,明人的火枪还能打穿马儿?”
“难道眼睁睁等着明人杀过来吗?”
众头目是你一言、我一语,嚷个不停。
满都赉阿都勒呼紧绷着脸,默默听着的同时,眼神却闪烁不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颜,不能再等了,你快下令吧。”
一番纠结之后,满都赉阿都勒呼终究下令——冲杀出去。
尽管数名头目的呼喝声不断,但并无没多少鞑兵愿意主动冲锋。
虽然大多数的鞑兵知道只要冲出沟壑就有活路,可谁也不想就如此死于明人的火枪之下。
往日的争先恐后,如今却响应寥寥。
但在数名的头目的强压下,二百余鞑兵还是被点了出来,充当冲锋的先头部队。
临时凑起来的这些鞑兵毫无队形可言,称得上是七零八落,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冲乱明人的阵形,打开缺口突围。
在这些冲锋鞑兵之前,却是百余匹无人骑乘之马。
那百余匹的马儿全被卸去马鞑,作为冲击明军的“奔马阵”,是被满都赉阿都勒呼和一众头目寄予厚望的。
不一会,在十数名鞑兵狂打鞭子之下,那百余匹马儿先后奔跑起来,方向自是沟壑的西边入口处。
随着“奔马阵”前移,纵马跟于后方的鞑兵,虽然均搭着箭拉起了弓,但全部俯身紧贴于马背上,似在防备着明军的射击。
“圣主保佑……”
后方离得远远的鞑兵齐声嚷叫着,似在为前方冲锋陷阵的同伴鼓劲。
对于鞑兵出动“奔马阵”,还有众鞑兵的叫嚷,站于盾牌后方的明军并无多少波动,大多只冷冷注视而已。
“嘚嘚……”
那一群没有缰绳束缚的马儿,撒开四蹄奔跑起来。
很快,三百五十步,三百步……
离明军越来越近,已是二百五十步……
明人的阵中突然扬起一面令旗。
那面令旗更挥动了起来,一道高呼声亦同时响起:“预备……”
“射击……”在“奔马阵”的排头马刚踏进二百步之时,那道高呼声再起。
话音刚落,“呯呯”的枪声大作。
依然是熟悉的场面:火光四射、白烟飘散、马儿哀鸣……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哀鸣声,为鞑兵作掩护的“奔马”没有不被火枪击中的,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扬起了阵阵的尘土。
不过一会的工夫,“奔马阵”已经十去八九,离明军最近的马儿也没能抵至百步之内。换句说,百余匹马儿所组成的“奔马阵”已不成阵。
那些骑于马背的众头目,心有不甘地望着奔腾而出的百余匹马儿就这般倒下,那可是他们煞费苦心想出的“奔马阵”,在明军的火枪面前毫无作用?
没有“奔马阵”的遮挡,冲锋在前的鞑兵即完全暴露在明人的枪口之下。
“呯呯……”
自明人阵中响起的枪声依然不断,不仅鞑兵座下之马哀鸣四起,连他们自身亦惨叫连连……
而从他们手中匆忙射出的箭矢,最远的也不过飞出数十步而已,离持盾的明军仍然远得很。
除了少部分以伤亡的马儿作掩体、紧缩着身躯不敢乱动的鞑兵外,二百余名冲锋的鞑兵大多非死即伤。
凄惨的哀嚎声不绝于耳,落在后面的鞑兵又怎敢再冲上来?
望着沟壑的地面又多了百余匹的死伤马儿,以及百余具几乎不再动弹的士卒躯体,满都赉阿都勒呼满脸的铁青,他身边的头目更难掩失望之意。
冲又冲不出,挡又挡不住,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要等死?
这些明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会有如此厉害的火枪?
在他们心思纷呈之时,一阵鼓声自明军之中响了起来。
首排的明人随即持盾而起,朝着沟壑之内缓步迫来,在他们后方的明人亦跟随而上,甚是有序。
见到入口处明人的突然之举,先受影响的自然是离得最近的那些鞑兵。
“明人要过来了……”
“快逃啊……”
一道道的嚷叫声,霎时间便在那些鞑兵之中响起来。
随着明人持盾不断推进,无论是藏于倒卧马儿后的鞑兵,还是骑马停驻的鞑兵,只要在二百步之内,总会被火枪肆无忌惮地瞄准发射。
数息之间,约莫又有十数名鞑兵非死即伤。
到了此刻,无论头目怎么出言喝止,鞑兵已纷纷后撤,奔跑的方向甚是一致:朝沟壑中间而去,远离明军。
虽然沟壑的东边也有明军把守,但总好过在眼前的火光四射、惨叫声中,先断送了性命。
明军阵中的鼓声持续响着,明人依然缓缓而进,手中的火枪更不时冒出火花,倒霉的自然是被堵住还不及撤走的鞑兵。
被亲兵簇拥着的满都赉阿都勒呼逃得可谓狼狈之极,又那顾得上这些士卒。
一刻多钟后,他们总算再次来到这条沟壑的中间位置,东西两端的明军暂时不见踪影。
经过一番清点,只有二百余骑兵和百余步兵。
得知带来的千余骑如今仅剩三百余人,头目亦死伤数人,满都赉阿都勒呼心中暗暗发寒。
其身边所剩的头目均惶惶不已,明人实在太可怕了。
而在惊魂未定的鞑兵愈加茫然之时,一名鞑兵突然指着沟壑的东边,叫嚷起来:“沟壑另一边的明人追来了……”
仍骑在马背的满都赉阿都勒呼其实也看到了,自东边而来的明人,约莫还有五六百步的距离。
他心中更是无可奈何,自与明军打交道以来,他可从没试过如此憋屈,更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满都赉阿都勒呼不由得暗叹一声,双目扫视着周边那三百余名的士卒,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毫无神采可言。
若不是他们那身衣服,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些人,不久之前还是他引以为傲的草原勇士。
此时此刻,他们却像行尸走肉般丢失了魂魄,几乎挤成一团的他们被明人吓到了,确切地说,是被明人的火枪吓怕。
除了不时响起的马儿嘶鸣声,鞑兵之中竟然甚为安静。
“那颜,西边的明人也追过来了……”一名士卒前来报讯。
一名头目呼道:“怎办?”
另一头目说:“那颜,你快下令啊。”
作为主将的满都赉阿都勒呼嘴角扯了扯,没有马上出言回应。
如今明军是前堵后截,这条沟壑的两侧既陡又高,除非能背生双翅,要不然如何能逃出生天?
如今他哪里知道怎么办,又能下什么令?
过了片刻,东西两边的明军均迫近至三百步左右,而明军的阵中各举起了一面红黄蓝的三色小旗。
随着两侧的三色小旗的不断摆动,东西两端的明军很快停止了行进,不过那第二排之人却迅速将火枪的枪管架于盾牌上。
见到明军没有继续前进,反而摆好阵形,原本就甚为惊慌的鞑兵更乱作了一团。
有跳下马且藏其身后的,也有找石块作遮挡并直接伏于地面的,可谓各有各法。
至于能不能挡得住明人的火枪射击,一时之间,这些人那里会顾得了这么多。
在亲兵的簇拥之下,跃下马来的满都赉阿都勒呼,却选择于沟壑的一侧略凸起之处勉强躲起来。
一片怪异的气氛中,两道甚为齐整的呼喝声突然从两侧的明军响起:“投降不杀……”
惊慌的众鞑兵听得满面错愕,明人口中所嚷的竟然是鞑语?
大多数的鞑兵以为自己听错,再细细一听。
没错,“投降不杀”的鞑语正是那些明人所发,整齐而有力的声音响彻沟壑。
随着明兵的呼喝声不断,不少被围困的鞑兵心思顿起。
满都赉阿都勒呼听得却满脸怒意,只见他双手作抱拳状朝半空拱了拱,随即扫视着众鞑兵,沉声道:“蒙哥腾格里的子孙,怎能向明人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