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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皇帝听得顿时“哦”了声。
“万岁爷,千岁爷所举荐之人,不仅这位伦大人,其他数位大人均能尽其职……”萧敬再道。
弘治皇帝脸上笑意更浓,似乎知道萧敬在说谁。
只听得萧敬继续道:“诸如总制固原甘肃宁夏延绥兵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秦纮秦大人,巡视陕西马政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杨一清杨大人,还有与伦大人同年的王守仁王大人亦如是……”
“萧敬,你记性颇佳,他们的官职竟然只字不差……”弘治皇帝轻笑了声,略一顿再道,“东宫若得知,定会称赞你一番……”
在萧敬讪笑之时,弘治皇帝又端起御案上的杯子,小抿了二口参茶后,他再次取来一份题本。
仅览阅片刻而已,弘治皇帝竟然失声笑了起来。
站于御案旁边的萧敬听得一愕,随即装作没听见一般,默默低起了头来。
弘治皇帝仿似在题本之中看到甚为可笑之事,竟然持续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瞥见萧敬微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弘治皇帝嘴角带笑,问道:“萧敬,可知朕为何发笑?”
萧敬自然不敢不应,微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此人胆子还真不小……”话音未落,弘治皇帝已经将手中题本递给了他。
在萧敬躬身接过之时,弘治皇帝又道:“好好看看。”
萧敬应了声诺,弘治皇帝没有继续取其他题本,反而又将那杯子端了起来,不过只双手捂着,没有凑到嘴边。
萧敬微躬着身躯,将题本展开,这是一名叫杜成之人上呈的题本。
原来在题本里,他乞请弘治皇帝准许其纳银户部,报中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随场买补,以获取一百六万九千三百引的两淮运司的残盐。
当下大明盐场的残盐,一般是指已在盐场堆放好些年,经过风雨消蚀而残余下来的食盐。
被列入残盐的那些食盐,通常会以远低于好盐的价格开中。
更重要的是,残盐全部免纳盐课。
不法商人投托势要,目的就是要多占夺此类免征盐课的残盐,以获得最大利益。
在买通盐场官之后,他们甚至能将好盐也算作残盐,往往一引残盐就可以夹带数十引甚至过百引的好盐。
如此,无论是此前的残盐,还是夹带其中的好盐,全部按残盐运离盐场。
这番操作之下,运离盐场的这些食盐,一文钱盐课也无须缴纳。
盐场的残盐出价本就甚低,只要买通盐场官,还能夹带甚多的好盐,不法商人自然是趋之若鹜。
他们纷纷投托势要,从而“光明正大”地获取以好充残的食盐,大获其利。
见得萧敬缓缓合上题本,弘治皇帝随即问道:“如何,此题本可笑否?”
萧敬听得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以证明弘治皇帝所指的这份题本确实甚为可笑。
“上呈这份题本的杜成,应是寿宁侯的家仆吧。”弘治皇帝皱起了眉头。
萧敬立马躬身应了声是,寿宁侯即张鹤龄,当今皇后娘娘的弟弟。
很显然,寿宁侯张鹤龄假借家仆之名,乞请纳银开中一百余万引的两淮残盐。
“朕应准许否?”弘治皇帝嘴角扯了扯。
萧敬那敢出言回应。
他说准许是不行的。不久前,他曾说过千岁爷提及要严加查核乞请盐引或盐银的。
为此,弘治皇帝还令他暗查尚衣监太监秦文等人。
但若他说不许,就更不行。若皇后娘娘得知,定会谨记于心,说不定某一日就找他算账了。
说得直白些,这其实可以算作弘治皇帝的家事,他萧敬一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又怎敢掺和进去?
所以,他惟有“沉默是金”。
见萧敬迟迟不出言回应,弘治皇帝突然轻笑了声:“很难抉择,是吧?”
这下,萧敬就不能不回应,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有何难,朕既然答应东宫,自然不会轻易应允此类乞请盐引。”弘治皇帝脸上的笑意依旧。
萧敬犹豫了片刻,缓缓出言道:“万岁爷,若不应允。那寿宁侯定会找去皇后娘娘,到那时……”
说到这里,萧敬突然话语一收,似乎不敢继续说下去。
弘治皇帝听得一愣,过了甚久,才轻吁一口气:“随他吧,无妨。”
萧敬听得再次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出言半句。
未几,弘治皇帝再次皱起眉头:“此前是尚衣监太监秦文,如今是寿宁侯。不是乞请盐银,便是乞请盐引……”
萧敬更加屏息静气,不敢引起弘治皇帝的注意。
那知弘治皇帝已经望着他,还伸手指着御案的几成小山般的题本堆:“此堆题本之内,可仍有乞请盐引或盐银的?”
萧敬颇为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些题本搬上御案之前,他就已约略瞄过,自然知道题本里面大致为何内容。
弘治皇帝听得顿时失声一笑:“还真有呢?给朕全部找出来。”
不一会,领令的萧敬在那题本堆翻找起来,只一会工夫,就从中挑了一本出来。
只见他躬着身躯,双手将那份题本递给弘治皇帝:“万岁爷,请览阅……”
“没其他了?”弘治皇帝“哦”了声。
萧敬立马摇了摇头:“仅得三份题本,万岁爷此前已览阅二份。”
弘治皇帝“嘿嘿”一笑,缓缓展开那题本。
览阅之时,他脸上却甚为平淡,过得一会,只言道:“他们是提前商量好的?”
这份题本是一名叫周洪所上呈的,也是乞请纳银户部,报中两淮都转运盐使司,以获取两淮运司的残盐。
和此前那位杜成所说的略有不同的,是这周洪所乞请纳银开中的残盐引数,只有一百六万,抹去了零头。
不用再看,萧敬也知道这份题本的内容。
周洪是庆云侯周寿的家仆,而庆云侯周寿却是太皇太后娘娘之弟。
若按辈份来算的话,这庆云侯周寿还是弘治皇帝的舅爷呢。
如今牵扯到了复杂的皇亲关系,他萧敬又那里敢出言半句?
此刻他能做的,就只有老老实实地站在御案边,听候弘治皇帝的吩咐。
弘治皇帝嘴角扯了扯:“寿宁侯和庆云侯都盯上了两淮残盐?他们想做甚么?”
他们想做甚么?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难道有人在鼓动他们?那会是谁?”弘治皇帝又道。
萧敬越发不敢动了,此刻的他,竟然如同一个人形雕像般立在御案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