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往昔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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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申时。

    相比起晌午,此刻东台场的风吹得似乎更大了些,尽管阳光明媚,但并无甚暖意可言。

    那明显西挂的太阳,仿似已无多少气力,懒洋洋地靠于天空中。

    虽然要比晌午还冷了些,但东台场似乎甚为喧闹,各个方向均可见穿梭不停的身影。

    这些多为衣衫褴褛、头发蓬松的灶丁,他们虽然衣衫褴褛,但抱臂呼寒唤冷的并没有几个,反而大多均为喜气洋溢的模样。

    大片大片的滩荡地之上,灶丁的身影更多一些,他们约略分成数十小队,分散于滩荡地的各处。

    每支小队中,既有衣衫褴褛的灶丁,也有盐场的官吏,更有锦衣卫,惟独没有总催或团首的身影。

    小队之中的灶丁的脸上均带着些许兴奋之意,而盐场官吏却大多惶恐不已,那些锦衣卫则淡然之极。

    其中的一支小队,却是一身布衣的王璟领头,跟在他身边是刘瑾,而匡左、匡右两兄弟以及灶丁程明等人亦在小队之中。

    他们正站在一片滩荡地的边缘处。

    只见程明伸手朝这片滩荡地虚划了划,满脸喜色地望着王璟道:“王大人,这片就曾是我家的滩荡地。”

    王璟微微点头:“可知边界在哪?”

    “小的知道,他们也知道。”程明一边应着,一边指了指同行的包括匡左和匡右在内的数名灶丁。

    “好,你引路,先丈量吧……”王璟“嗯”了声。

    他话音刚落,两名锦衣卫应声而出,其中一人还手持绳尺。

    稍顷,一人在边缘处蹲了下来,另一人却拉起绳尺的一头,与程明结伴往滩荡地走去。

    那被扯得越来越长的绳尺标有刻度,隐约是“一尺”、“二尺”、“三尺”等字样。

    这自要比后世的卷尺简陋得多,体积也大得多,反倒和放风筝所用的卷线绞盘有几分相似。

    过得一会,那拉着绳尺往里走的锦衣卫已在另一头站住不动,还朝着这边挥手示意。

    这边仍手持绳尺“绞盘”的另一名锦衣卫,随即报出相应的数字。

    而站于王璟旁边的刘瑾,一手托着一籍册,另一持笔,在写写划划。

    ---

    夕阳西斜,泰州分司的某庭院之中。

    已经换上杂色团领衫的王璟,双手各拿着一籍册,与一身飞鱼服的牟斌,正朝着南边、肃穆地并排而立。

    两人南侧约莫三四步外,二三十名运司、分司及盐场官吏朝北而立,这些官吏大致站成四行。

    众官吏无一例外均大气不敢喘,微微低着头,似乎等候着王璟训斥。

    而在这些官吏的周边,每隔一小段距离便站着一名锦衣卫,二三十人约略围成一个圈。这些锦衣卫的目光均投在官吏之身。

    王璟双目只来回扫视着眼前的官吏,迟迟一言不发。

    牟斌更如事不关己一般,双手抱臂冷眼旁观着。

    庭院寂静无声。

    过了不知多久,王璟突然轻咳一声。

    随着他突起的轻咳声,不少官吏的身躯竟微微一颤,仿似受到惊吓。

    “方都转运使……”王璟对官吏的反应视若不见,出言唤了声。

    “下官在。”站于队列最前排中间位置的一名官员躬身应道,正是两淮都转运使司的方都转运使。

    “你可曾览阅过他们数日前所呈递的籍册?”王璟举起左手的籍册,朝方都转运使扬了扬。

    “下官并未曾览阅。”那方都转运使应道。

    王璟“哦”了声:“如此说来,你并不知情?”

    “下官不知。”

    “那你上前来,将本官手中的籍册取去览阅一二。”王璟嘴角扯了扯。

    那方都转运使躬身应了声诺,自队列迈步而出,走至王璟跟前,双手接过王璟递来的籍册。

    “先翻至东团三甲灶丁程明一家之记录,再细细览阅。”王璟再道。

    方都转运使左手托着籍册,双目望着籍册的内容,几乎一扫而过,右手更快速翻动起来。

    过得好一会,他停止翻动,似乎已找到王璟所说的记录“程明”一家的信息所在。

    只见他缓缓由上而下、自右至左,果真依王璟之言“细细”览阅起来。

    王璟也不出言催促,目光又投向其他官吏,那些官吏微低着头,似木雕没有丝毫反应。

    片刻后,响起方都转运使的声音:“王大人,下官已览阅完毕。”

    王璟应了声好,随即又道:“此籍册为今日重新记录,你亦取去,再翻至程明一家之记录细阅。”

    王璟边说着边伸出右手,将籍册递了过去:“览阅后,将两籍册对照一番。”

    方都转运使没有丝毫的犹豫,再次躬身接过去,叠着原来的那本籍册又翻动起来。

    过了一会,仅细阅了片刻,他的脸色已是一变。

    王璟瞥见他的神情,淡淡一笑。

    待见他缓缓合上籍册,王璟才问道:“两籍册,就程家之记录而言,可有异同?”

    “除人丁多寡强弱之外,其余诸如滩荡地、卤池等均相差甚大。”

    “那即是如何?”

    方都转运使应道:“其中一籍册定为捏造虚报。”

    “那两籍册,你以为孰真孰假?”

    “自然是大人今日亲自督理的为真。”方都转运使躬身再应。

    王璟轻笑一声:“既然另一册为捏造虚报,如何惩处一应官吏?”

    “下官以为,罚其俸禄,令其戴罪立功。”

    依然低着头的那二三十名官吏似乎没有多少动静。

    “罚俸禄,仅此而已?方都转运使,难道你要包庇他们不成?”王璟的语气听不出是怒是喜。

    “下官不敢,此乃往昔惩治之例。”方都转运使没有丝毫惊慌。

    “好一个往昔惩治之例,”王璟望着他笑了起来,稍顷,再道,“若捏造虚报罚俸禄了事,那受财枉法又如何?”

    站于他跟前数步之外的那些官吏里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方都转运使听得似乎错愕不已。

    “方都转运使,难道你不知有受财枉法之徒?”王璟嘿嘿一笑。

    方都转运使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

    站于王璟旁边的牟斌,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王璟略打量方都转运使片刻,再道:“受财枉法之徒,你可知应如何惩处?”

    方都转运使咬了咬牙:“当依律严惩。”

    “依律严惩?当依何律?”王璟“哦”了声。

    方都转运使顿时嗫嚅不已。

    王璟瞥了他一眼,须臾,已朗声道:“按大明律,凡受财枉法者,一贯以下杖七十,每五贯加一等,至八十贯绞;受财不枉法者,一贯以下杖六十,每五贯加一等,至一百二十贯杖一百,流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