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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舍的庭院喧闹不已之时,王昶等人跟随着何文鼎的步伐,已到了徐溥所居的厢房前。
何文鼎先敲了敲房门,随即开口道:“先生,解元郎等五人已到。”
须臾,厢房里传来“进来吧”的回应。
这道甚为苍老的声音刚落,王昶五人已跟着何文鼎走进了那厢房。
在数枝烛火的照耀之下,王昶等人见到厢房内仅得三人,二人坐于椅子,一人站着。
坐着的其中一人,是位胡须头发均花白的男子,轻眯着双眼,这自是徐溥。
另一坐于椅子的,则是甚为俊朗的朱厚照,正面带微笑地打量着他们五人。
虽然不知徐溥为何许人,但见到他气度不凡,王昶等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离徐溥仍有三四步远,他们五人便站定,几乎同时朝徐躬身行礼,口中纷纷道:“老先生,小生有礼了。”
徐溥听得轻笑了声,朝着他们摆了摆手:“虽然老夫闻知你五人已至,但可惜老夫目力不及,未能目睹五位青年才俊之风姿。”
王昶等人这才知道,眼前这位老者眯着眼睛,竟是目疾之故,顿时心生一丝同情。
在向徐溥行礼毕,王昶五人自动忽略了坐于徐溥旁边的朱厚照,也不打招呼,更没有行礼。
而一身布衣的朱厚照仍面带笑意,并没有与他们计较,不知者不罪嘛。
不过,重新站到朱厚照身边的何文鼎见状,却马上瞪了瞪王昶等人,虽然嘴里没说什么,但心里不免嘀咕一二句。
稍顷,他俯身下来,将嘴巴凑到朱厚照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好几句,朱厚照听得颌了颌首,脸上的笑意更浓。
王昶等人离朱厚照有三四步远,自然听不到何文鼎低声说什么。
而徐溥是目力不及,注意力又在王昶等人身上,亦没留意朱厚照与何文鼎的小动静。
徐溥依然轻眯着眼,说道:“老夫此番邀你五人前来,实属唐突。”
与稍前对待陈捕头相比,如今面对王昶等人,徐溥的语气明显温和得多。
“老夫乃山野村夫,因今夜客舍意外频频,导致无法入眠,恰好听到仆人提及客舍出现五位举人,这才临时起意,邀你等前来清谈一番。”
虽然徐溥自称山野村夫,但王昶等人见到他气势不凡,再听着他谈吐,又怎会认为他是山野村夫?
“原以为你等不会前来,没想到五人竟一个不缺,着实令老夫意外。”
王昶等人之中,立马有人拱了拱手,说道:“得见老先生,实乃我辈之幸。”
徐溥伸手制止了他:“老夫不过一山野村夫……”
站于朱厚照身侧的何文鼎听得撇了撇嘴,暗道,刚才邀你等前来之时,人人犹豫不决,如今刚至,态度竟已大相径庭?若你等知晓徐先生曾为内阁首辅,那还得了?
话匣一打开,便不可收拾。
在徐溥这“老人精”的东拉一句、西扯一句之下,只知读圣贤书的王昶等人又如何是对手?
没过多久,这五人几乎连“祖宗三代”都全盘托出。
真令人“叹为观止”,坐于旁边的朱厚照暗笑不已。
原来王昶这五人均来自松江府,其中二人是华亭县的,三人则为上海县。
王昶是华亭县人士,家中行二,今年三十有四。
另一名来自华亭县的叫朱昴,乡试的名次就较后,仅列九十四名,与王昶同年,亦已三十有四。
听到“华亭”两字,朱厚照却想起那位擅写青辞,后来还成为内阁首辅的“徐华亭”。
不过今年为弘治十四年,那位“徐华亭”还没有出世。
这一世多了不一样的自己,那位仍未出世的“徐华亭”以后是没机会入阁拜相的,至于会否继续写青辞,那就不得而知。
另外三人则来自上海县,唯一引起朱厚照一丝兴致的,是那名叫唐懽的。
唐懽虽然只考取了应天府乡试一百十四名,但他是灶籍,在这五人之中,他年纪最小,今年二十有九。
徐溥又问:“你等均来自松江府,此番结伴而行,是出门游历么?”
王昶笑了起来:“老先生,小生与四位仁兄结伴而行,是要提早进京,好准备明年的春闱。”
徐溥颌了颌首:“如今才九月,你五人已要进京?如此尽心备考,明年春闱定能金榜题名。说不定你等人之中,还能得赐进士及第。”
王昶拱手道:“小生定当全力,不负老先生贵言。”
其余四人亦同样拱手,连连谢过徐溥的吉言。
朱厚照暗摇了摇头,若得赐进士及第,那须在殿试里取得前三。但在他的上一世记忆里,明年殿试的状元、榜眼与探花,无一人之名与眼前这五人相符。
换句话说,这五人即使明年会试过关,能去参加殿试,取得的名次也必在第二甲之后。
想到这里,朱厚照缓缓站起,走到厢房的一角,更招手将何文鼎也传唤了过去。
王昶等人见得愕然不已。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们见到朱厚照年纪轻轻,便猜测他为徐溥后辈。但这后辈竟然与长辈同坐,当时已甚觉疑惑。
如今再见到这“后辈”竟然随意离开,更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在奉行“儒家”的当下大明,对“天地君亲师”看得甚重。
已将何文鼎唤到角落的朱厚照,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五人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也不会向他们解释一丝一毫。
他正要向何文鼎交待一番,突然,紧闭的房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督……督督,督……督督。”一长二短,连响二遍。
未几,门外已传来一道轻呼:“少爷,有琐事……”却是那赵五的声音。
朱厚照略一愣,须臾已会过神来,应道:“等会……”
此敲门信号是护卫在遇事而又无法自行解决,来找朱厚照时所用。
朱厚照走到徐溥身旁,在他耳边轻声道:“先生,学生有些琐事要去区处,如顺利,去去便回。”
对护卫时不时来找朱厚照,徐溥早已见怪不怪,当即扬了扬手:“去吧,凡事小心便是。”
“先生,小鼎就先留在此处等候吧。”
徐溥知他为何要留下何文鼎,无非是担心自己而已,但王昶等人饱读圣贤书,又有何好担心的?
他正要开口拒绝,朱厚照却已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