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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溥轻笑道:“昭之,左传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先生,此并非行军作战,又何来一鼓作气之说?”朱厚照听得嘴角亦带笑。
“处事与作战亦同理,既然已起了头,一气呵成岂不甚善?拖延过久,万一事态有变,恐得不偿失吧。”徐溥又笑了笑,语气中略带着些许的调侃之意。
虽然朱厚照口中所称是奉弘治皇帝之命南下办事,但自离京以来,徐溥见得朱厚照完全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从心底里就不太相信他所说之事有多重要,故而才这般调侃一番。
没错,朱厚照是天资英武,如今更已文武兼备,但无论怎样也改变不了朱厚照未成年的事实。
“先生,学生亦读过兵书,‘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朱厚照应道。
徐溥面上笑意不减,频频颌首。
静待片刻,见徐溥没出言回应,朱厚照再道:“先生,学生更记得,《礼记》有云,‘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
“凡事豫则立,说得好,哈哈……”徐溥听得顿时伸出双手轻击了数下,竟然还笑出声来。
站于厢房内微躬着身躯的郑管事,虽然默然不语,但听得这两师徒的左一言右一语,宛若唇枪舌剑一般,自是频频侧目。
朱厚照亦笑了起来:“先生,学生区处之事虽已起了头,但尚未准备妥当,若仓促而行,只会适得其反,因而还真急不来。”
说实话,其实朱厚照心里怎可能不着急?他也很想快刀斩乱麻,但整饬盐政之事,牵扯得太多了,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没准备周全之前,急又有何用呢?贸然动手,只会自乱阵脚,甚至功亏一篑。
朱厚照可是好不容易才说服弘治皇帝,让自己南下整饬两淮盐政的。
整饬两淮盐政成功与否,那关系可就大着了。
若成功,最起码太仓将会比往昔充盈得多,有钱自然就好办事,首当其冲的,边备将不会捉襟见肘。
而更重要的是,有了这次成功整饬两淮盐政的良好开端,朱厚照往后再行更多的革新之举之时,想来弘治皇帝亦会支持。
到时候,那怕有不少臣子或许会有不同心思,但相信也不敢明着来,无非是私底下搞搞小动作。但只要弘治皇帝这个后盾始终站于自己一边,朱厚照又何惧之有?
故而,此番整饬两淮盐政,对于朱厚照来说,可谓“不成功便成仁”。他自然要慎而重之,静待一应准备周详之后,力求“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
徐溥听得又哈哈一笑:“昭之,老夫适才实为调侃之言,你切莫当真。小心谨慎行事,方为上策。”
朱厚照听得也不以为意,随即点了点头:“先生,此事学生早已盘算多时,如今只是时机未到而已。待时机合适,一切自会顺理成章。
对于此事,学生是势在必得。若不然,回到京城后,学生不仅没法向家父交待,恐怕以后连出京的机会也很难再有。”
直至如今,那怕坐于他面前的,是他的老师徐溥,朱厚照也丝毫没有提及自己是来整饬两淮盐政的。正如曾伯涵所言“谋可寡,而不可众”。
听着朱厚照这番语气颇为坚决的言语,徐溥面露欣慰不已的模样,频频点着头,稍顷已道:“昭之,那老夫静待你的佳音。”
“待事了,学生定会先告知先生……”朱厚照轻吁了口气,又道,“先生,自扬州至宜兴,应该只剩三四日的路程了吧?”
徐溥“嗯”地应了声:“明日过了江,便至京口驿,再往南数十里,即到常州。由常州至宜兴,无须一日便可抵达。”
朱厚照笑:“学生之事亦急不来,正好至宜兴观摩先生新居。你可别想着不给学生观摩一番。”
徐溥微摇了摇头:“你既有此等闲情逸致,老夫又怎能拒之门外?”
两师徒又闲聊了一会,朱厚照再道:“先生,夜色已较为寒凉,不如你早点安歇。明早我们还要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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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往自己厢房走去时,只得何文鼎和陈大相伴。
赵五、钱六要去值守,而刘瑾还没有回来,应该仍和黑狼等人在一起。
未几,何文鼎已抢先一步走至那厢房前,打开了门锁,将朱厚照迎了进去,而陈大则于门前值守。
进得厢房仅过了片刻,朱厚照已经坐于一张椅子上,还手执一册书籍,就着桌子的燃起的烛光,正缓缓览阅着。
何文鼎站在他左侧两步之外,静静等候着。
厢房内只得时不时响起的书籍翻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照突然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张望了片刻,才问道:“小瑾还没回呢?不就领黑狼他们去吃个晚饭么?这都多久了?”
何文鼎听得躬身应道:“少爷,黑狼他们也去没多久,到现在还不到二刻钟呢。”
朱厚照听得愕然,稍顷,随即笑了笑:“过了还不到二刻钟?看来这人想得多,也会犯迷糊。我还以为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不止。”
何文鼎轻笑,没有回应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书籍,对何文鼎道:“小鼎,去倒杯水来。”
何文鼎躬身领命而去。
片刻后,朱厚照接过何文鼎端来的杯子,小抿了数口,再次问道:“小鼎,李有银他可再有消息传来?”
何文鼎顿时摇了摇头:“少爷,今日没有接获他传来消息。按他上次所提,如今他应在应天府。要不,小的遣人传他过来?”
朱厚照“嘿”地一声:“一去一回,等李有银他来到扬州,我们已抵达先生的故乡宜兴了。”
何文鼎讪讪一笑:“那就传令他直接赶赴宜兴。”
朱厚照想也没想,立马摇头道:“若他到宜兴,定会惊动先生,何必呢?”
略一顿,又道:“待我们重回扬州时,再见李有银也不迟。如今既然没有消息再传来,那就说明事情还没区处好。”
何文鼎点了点头:“按他上次所说,要在九月底才有结果。”
朱厚照笑:“这不就是了嘛。反正也不差这数日。”
正在此时,“督督……”敲门声响起。
随即传来一道“少爷”的呼唤,是刘瑾的声音。
朱厚照听得嘴角扯了扯,轻喝一声:“小瑾,赶紧进来。”
随着房门的打开,刘瑾微弯着腰走进来,及至朱厚照跟前,他躬身行了个礼,再唤了声:“少爷……”
“怎样,黑狼等人如何了?可填饱了五脏庙?”朱厚照笑着问道。
刘瑾笑:“少爷,黑狼他们说,近一个多月来,他们过得可苦了。这可是他们三人第一次吃得这么丰盛。在盐场,他们为隐藏身份,过的只是勉强果腹的日子。”
听得刘瑾描绘黑狼等人景况之言,朱厚照仅颌了颌首。
为了查探消息便利,须将自己完全置身于环境之中,一时的得失自然要舍去,这本就是锦堂查探消息所用的手段之一。
须臾,朱厚照又问:“黑狼等人如今身在何处?”
刘瑾应:“少爷,他们均在先前的那间厢房里。小的回来正想问问少爷,对黑狼还有何吩咐?是否要小的去传唤他三人过来?”
朱厚照沉吟了片刻,说道:“不用传唤,他们那间厢房更偏僻些,如今天色尚早,我们再过去一趟。”
话音刚落,朱厚照已经站了起来。
过了没多久,在陈大、何文鼎和刘瑾的簇拥下,朱厚照再次来到黑狼所在的厢房之前。
“督……督督,督……督督。”
刘瑾敲了敲门,按约定的一长二短的暗号。
稍顷,房门“吱”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正是那叫黑狼的男子。
见到不仅刘瑾,连朱厚照也来了,他马上躬身,更轻唤了声:“堂主。”
朱厚照颌了颌首,迈起脚步往里走去。
刘瑾紧随其后,而陈大和何文鼎则负责把门。
待朱厚照进了厢房,刘瑾还随手关上房门。
房内的另两人几乎同时迎了上来,纷纷躬身行礼。
朱厚照笑了笑:“都过来吧。”
不知是否饱餐一顿之故,此刻在烛光的映照下,黑狼三人神采奕奕。
待朱厚照坐下来后,黑狼躬身又行了个礼:“请堂主吩咐。”
朱厚照颌了颌首,未几,再度开口……
就这般,朱厚照问,黑狼等人答,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
“就先这样了。今晚你三人在这里好好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再出发便是了。”朱厚照打量了黑狼等人一眼。
那黑狼听得身躯又是一躬:“堂主,若属下三人今晚留在扬州城,必定耽搁时日。我三人须连夜赶回去。”
朱厚照“哦”了声:“这个时辰,扬州城的城门应该已经关了吧?你三人如何能出得去?”
黑狼笑道:“堂主请放心,属下等人自有法子。”
朱厚照沉吟了片刻,又道:“既是如此,你三人自拿主意即可,万事小心。”
就在这时,一阵震天般的扰攘声自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