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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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殷清的哽咽声,徐溥长叹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丫头,想哭就哭吧……”

    殷清撇了撇嘴,并没有放声大哭,只任由那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庞倾流而下。

    见到殷清身躯微微颤抖,泪流满面的模样,一直沉默的朱厚照暗叹了声,嘴角微动:“丫头,哭出来吧。如此,心里便会好受些……”

    那知,他话刚出口,殷清随即紧闭嘴巴,伸手抹去脸庞的泪水,摇着头应道:“清儿不能哭了。大夫人说,若娘亲见到清儿哭个不停,定会担心不已。”

    未几,她又道:“我好想娘亲再唤我一声‘清儿’……”

    朱厚照注视着她,缓缓道:“丫头,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若要还魂转,海底捞明月。”

    殷清愣了愣,略思索片刻,似已明白个中之意,神色一暗,泪水在眼眶内又打起转来。

    听着朱厚照之言,徐溥也轻叹了声:“丫头,人死不能复生……”

    殷清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望向徐溥:“大老爷,清儿的阿爹走了,娘亲也走了,如今只得清儿一人……”

    徐溥轻吁了口气:“丫头,这世间,受苦受难之人,何止千千万万?若你愿意随夫人往宜兴,那往后便不会是孤身一人了。”

    殷清那满含泪水的双眼却有些茫然。

    仅片刻,徐溥再出言道:“丫头,老夫知你舍不得你娘亲,但如今已阴阳相隔。

    老夫的故乡宜兴,与这宝应县,虽然一在江南,一在江北,路程略有些远,但均属南直隶之地。待你年纪稍长,想回来探视也并非难事。”

    数日前,自从朱厚照口中确认殷清无依无靠后,徐溥便已动了收留殷清之心。

    加上他夫人李氏对殷清亦另眼相看,得知殷清孤苦无依,更多番恳求徐溥收留她。

    这已是徐溥第二次问殷清,此前数日为了处理殷清母亲的后事,徐溥并没有问殷清愿意与否。

    但今日殷清母亲已入土为安,眼见自己一行人明日再度启程,徐溥自然要再询问殷清一番,看她是否愿意离开故土,远走宜兴。

    过了一小会,徐溥又道:“丫头,老夫该说的亦说了。你可愿意随夫人同往宜兴?”

    殷清嗫嚅了好半晌,才轻声道:“大老爷,清儿不知……”

    徐溥听得一时无言,少顷,轻轻一叹:“既是如此,老夫也不迫你。今晚你再好好思量吧,明早我等便要启程……”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扰攘,朱厚照和徐溥听得均皱起了眉头。

    “小郑,何事这般吵闹?”朱厚照更朝着门外轻喝一声。

    话音刚落,郑管事的声音已传来:“朱公子,吕驿丞再次前来,说有事要禀报老爷。”

    驿丞,是大明几乎每个驿站或多或少会设置的官职,主要掌管驿站的迎送、仗仪及车马等事,不过,此官职不入品。

    “何事?”徐溥已出言问道。

    “老爷,吕驿丞说要亲自禀报。”

    “那让他在门口说吧。”徐溥又道。

    此厢房本就是徐溥所居,况且殷清仍在房内,徐溥自不会让那吕驿丞进来。

    郑管事应了声好,未几,一名中年男子出现在厢房门前。

    只见他跪了下来,朝着房内道:“卑职吕树,拜见徐阁老。”

    作为安平驿的驿丞之一,吕驿丞亦知道徐溥曾是大明阁老,那怕现今致仕返乡,但他仅为不入品的驿丞,又怎敢有丝毫的失礼。

    “吕驿丞,何事?”徐溥声音平淡,也不纠正他。

    “回禀徐阁老,那余知县又来到安平驿,这次他还与伍捕快同来,想拜见徐阁老,请阁老定夺。”

    徐溥“哦”了声,稍顷,已道:“这余知县每日均来一趟安平驿,就为了见一见老夫?他无所事事吗?吕驿丞,你告诉余知县,老夫身体略有不适,让他回去吧。”

    那日徐溥在宝应县衙现身,余知县得知他投宿安平驿,便急匆匆前来拜谒。

    因宝应县衙赈济不力,造成生民流离失所,徐溥对余知县没什么好感可言,自然是拒而不见。

    之后,因殷清母亲之事,徐溥继续暂居安平驿。那余知县得知后,每日均前来一趟,但无一例外均被徐溥拒绝。

    那吕驿丞听得应了声诺,缓缓爬起,正要离开。

    朱厚照突然道:“吕驿丞,稍等片刻。”

    在吕驿丞的愕然中,朱厚照已望着徐溥,轻声道:“先生,难得这余知县这般坚持,他对丫头娘亲之事,也算出过力。

    况且伍捕快也来了,这几日若没有他尽力帮忙,丫头娘亲的后事也不会这般顺利。”

    听得朱厚照提起殷清母亲的后事,徐顿时沉吟了起来,对那伍捕快的勤快,郑管事也多番提起,想到这里,徐溥有些意动。

    朱厚照又道:“先生,我们明日便要离开宝应县,只不过见一见这余知县而已。就听听他这个宝应父母官有何说法,想做甚么也好?”

    其实见与不见,听或不听,徐溥也能猜知那余知县想做什么,无非是讨好自己一番。

    在徐溥仍犹豫不定之时,朱厚照继续道:“既然先生不想去,那就让学生去见见他。学生倒要质问他一番,看他这父母官是如何做的。”

    徐溥一愕,这还得了,让你东宫独自面对那余知县?天知道你会做出些什么来。

    想到这里,徐溥无奈地点了点头:“那就见见吧。”

    若在往昔,对一个小小的正七品知县和不入流的衙役,徐溥是绝不会理会的。

    朱厚照听得暗暗一笑,他这般说,本就是激将之法。

    “吕驿丞,我先生已答应见余知县和伍捕快。你速去准备一间会客用的厢房。待先生这边的事了,便会过去。”

    躬身站在门口的吕驿丞听得满面欣喜,马上应了声诺。

    那位余知县每次来安平驿,都暗暗向吕驿丞提起,只要吕驿丞能求得徐溥见自己,好处一定少不了。

    朱厚照又吩咐刘瑾,让他随吕驿丞觅一间会客用的厢房,觅到后回来告知。

    吕驿丞一一应诺,未几已和刘瑾同时而去。

    待刘瑾及吕驿丞离开,徐溥让那婢女兰香将殷清带回李氏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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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驿丞知道朱厚照是徐溥的学生,对于朱厚照的吩咐,他自然也不敢怠慢,很快就定下了一间见客之厢房。

    见得定下厢房,刘瑾记住位置,又叮嘱驿丞,先将余知县和伍捕快引进厢房。

    见得吕驿丞点头答应,刘瑾已转身离开。

    刘瑾甫一离开,吕驿丞一溜小跑冲向安平驿的大门。

    安平驿的大门处,余知县和伍捕快正等候着。

    “堂尊,伍捕快,徐阁老答应见你们了……”人还没到,吕驿丞已轻嚷起来。

    等得本已有些心焦的余知县,听得自是喜出望外,口中连称:“好,好……”

    再听得吕驿丞提到,这次徐阁老肯见自己,一是徐溥学生的劝说,另一是伍捕快同行之故,余知县更笑了起来。

    此番带上伍捕快,是他突生的念头,临时之举。

    这数日,余知县看伍捕快为了殷清母亲忙前忙后,本就希望徐溥能看在伍捕快的劳苦上,见自己一面。

    而那伍捕快与朱厚照等人相处了数日,不仅知道朱厚照是徐溥的学生,还是有来历之人,自更着力巴结,对余知县的召唤,更求之不得。

    过得片刻,吕驿丞将余知县和伍捕快带进了那厢房,至于茶水什么的,因为徐溥没有交待,他自然不敢提前准备。

    虽然厢房内摆放着数张椅子,但余知县和伍捕快没有坐下来的打算。

    此刻,两人同时面朝着门口方向,站得笔直笔直的。

    过了好一会,厢房外才传来动静,少顷,一行人出现在余知县和伍捕快眼前。

    只见朱厚照被何文鼎和刘瑾簇拥着,而徐溥则在郑管事的搀扶下,缓缓迈进了这厢房。

    余知县和伍捕快见得,急忙迎上前,齐齐行礼。

    “下官参见徐阁老……”

    “卑职拜见徐阁老……”

    徐溥听得“嗯”地应了声。

    余知县和伍捕快随即又向朱厚照问好。

    朱厚照嘴角带笑,点了点头。

    须臾,徐溥和朱厚照在厢房内的两张椅子,先后坐了下来。

    那余知县见得一愕,就他之前所了解,朱厚照只不过是徐溥的学生而已,为何学生竟敢与先生同坐?

    而伍捕快只是一名衙役,对于师生礼仪本就不甚了了,况且他已目睹过多次,此刻见得毫无惊讶。

    余知县心中虽然疑惑不已,却也开口不敢问,随即满脸堆笑,躬着身躯站在一边,听候徐溥的训示。

    徐溥坐下来之后,却已经轻眯起了双眼,似在闭目养神,更似当余知县和伍捕快二人不存在一般。

    朱厚照却好整以睱地望了望了余知县,又看了看伍捕快。

    余知县和伍捕快又不敢先开口,厢房内寂静得有些怪异。

    过得甚久,在余知县心中忐忑不已之时,朱厚照却已道:“伍捕快,这数日辛苦了。若没有你的东奔西走,事情断不会这般妥妥当当的。本少爷看在眼内,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