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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厚照提到“征虏军不堪大用”,建言弘治皇帝“应敕令严惩”之时,京城某条胡同内。
一名身穿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脸带着几分喜色,双手正捧着已开了五颜六色花朵的数株植物,缓缓向胡同深处走去。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他走到一座中门大开的小四合房前,离那大门还有五六步之距,脚步就已经缓了下来,更朝着大门喊道:“小弟,快出来帮忙……”
仅过了片刻,一人自那小四合房的大门走出来,正是妥洪,喊叫之人自然就是他的兄长妥刚。
“哥,你真是闲得没事干,又去挖药草回来呢?还是准备种到咱们家里?”妥洪望着妥刚双手所捧的那数株植物,埋怨道。
妥刚口中轻“啧”一声,将手中的植物递了过去:“你磨蹭什么,快过来帮拿着。”
妥洪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接过,端详了好一会,才问道:“这些又是什么药草?”
“这是白芍。你连白芍也不认识啦?”
“药草而已,记住又有什么用?”妥洪低声嘟囔着。
妥刚微摇了摇头,却没有和他计较,先一步跨过大门的门槛。
刚进到庭院,妥刚就已经指着庭院东侧的草地,对妥洪道:“就把白芍放那里吧,等我先喝口水,再来种。”
边说着,他边走往北房大门的一侧,拿起一水瓢在旁边的水桶里,舀出一瓢水来洗了洗双手,然后进了北房。
站在庭院的妥洪去到东侧的草地,一个弯腰便将手中那数株白芍放了下来,双手已沾了不少泥土。
但他并未如妥刚那般去取水冲洗双手,反而寸步不移,直起腰板静静等候,只不过,他的目光时不时瞄了瞄北房。
过得良久,他见妥刚居然还没出来,“唉”地叹了声,随即朝着北房大喊一声:“哥,你在屋里做什么?不是要种白芍吗?你再不出来,我就随便挖个坑把这些白芍都埋了。”
话音刚落,一道笑声自北房内传来。
伴随着“你敢”的喝叫声,妥刚已跨出北房的门槛,直奔他而来。
妥洪轻笑道:“你再不来,看我敢不敢?”
妥刚瞪了他一眼,未几,两兄弟均如前段时间那般,一人锄地,一人在拨弄药草。
锄地的是妥洪,拨弄药草的是妥刚。
妥洪挖好了五个小土坑,手中的锄头才停了下来。
他一手握着锄头的尾端,直起腰望着妥刚:“哥,你如果明日再弄药草回来种,这庭院就没路可走了,到时候你可别怨我呀。”
“怨你什么?”妥刚听得头也不抬,继续拨弄地面的那几株白芍。
“没路可走,这些药草就只能垫脚了,但踩起来,脚底会不会打滑呢?”妥洪笑了起来。
“你敢……”妥刚抬头瞪了他一眼。
“我敢,为什么不敢,”妥洪依然笑着,见妥刚仍是一副认真的模样,随即陪笑道,“我敢说,不敢做……”
“你啊,也不知说你什么好。”妥刚摇了摇头,一手扶着一株白芍的杆部,另一手托着其茎部。
须臾,他挪了两步,就将那连着泥土的茎部,放到妥洪已挖好的一个小土坑中,略调了调位置,以双手扶着白芍的杆部,又道:“拨土过来吧……”
妥洪应了声好,随即轻轻挥动手中的锄头,将小土坑旁的泥土,一下一下地拨弄过去,待填满土坑后,还用锄头压了压最上面松动的泥土。
连续种了三株白芍后,妥刚以衣袖抹了抹自己的额头:“小弟,你还记得咱爹以前是做什么的?”
妥洪“哎”地一声:“哥,我又没失心疯。爹以前是锦衣卫总旗,虽然脏活累活都要干,但好歹也是正七品,管着五个小旗,有五十个手下。”
“那你又记不记得爹为什么能成为总旗?”
“爹在世的时候,都不知说过多少遍,他能成为总旗,不是因懂些武艺,而是因会辨药草和开药方。”
“这些,你倒记得一清二楚。他是为了让我俩学辨药草和开药方,一直挂在嘴边。”妥刚“嘿”地一声。
妥洪挥动锄头在地面又挖起坑来:“但爹也只是总旗,若是个百户,那咱俩也不用这样。”
“咱爹命薄,若活到现在,应该已是百户了。”妥刚轻叹一声。
此言一出,两兄弟顿时沉默起来,庭院内只得妥洪挥动着锄头挖土的“哐啷”声。
过得好一会,妥刚又挪来一株白芍,如法炮制放到一个小土坑内:“如今,你还会辨识多少药草?”
妥洪一边将泥土拨弄进去,一边道:“真忘得差不多了。哥,不是我说你,虽然你能辨识很多药草,但你又不懂开药方,有什么用呢?”
妥刚抬头望了望他:“我也想懂啊,但爹以前教的时候,我都没听进去,只会辨识药草。等下月重阳去拜拜爹娘,说不定晚上爹就托梦,再教我开药方了。”
妥洪听得笑起来:“年年重阳,有哪次不诚心拜祭的?也没见爹托梦给你。”
忙活了好一阵子,两兄弟终于将最后一株白芍种植完毕。
妥刚站了起来,挥动了数下手臂,随即转身往北房那边走去,问道:“小弟,有好些日子没见虎子过来了,最近他在做什么?”
妥洪右手提着锄头,跟在他身旁:“虎哥啊?他最近行踪不定,月初时只听他说过,结识了好些人物,应该是忙前忙后的吧。但到底在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再过数日,应该会过来吧?”
妥刚没再追问,片刻之后,两兄弟已到北房侧的摆放水桶位置。
将手中锄头摆在一角落后,妥洪拿起那水瓢,舀了一瓢水,先给妥刚洗了洗手,随后才给自己倒水。
未几,两兄弟洗涮干净,刚跨过北房的门槛往里走,大门处却隐隐传来一道呼叫声:“小洪……”
妥刚听得一笑:“刚才说起虎子,他这就来了……”
妥洪听得却摇了摇头:“不是虎哥……”
“不是虎子?”妥刚一愣。
两兄弟侧耳又听了听,传来的呼叫声中,除“小洪”,还有“小刚”。
妥刚和妥洪相视一眼,均是愕然。
尤其是妥刚,他已不知道多少年没听到其他人叫其小刚了。
呼喊之人自然不可能是吕虎,他只会称妥刚为刚哥。
妥刚拍了拍妥洪的肩膀:“小弟,去看看是谁?”
妥洪应了声好,转身快步跨出北房,穿过庭院,直往大门而去。
刚跑到大门时,妥洪脚下突然一滑,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一个趔趄就撞向那正在叫唤之人。
“小洪,跑得这么急……”撞向那人之时,妥洪听到耳边响起这样一句话。
随即那人口中更“哎呦”地一声,须臾,妥洪和那人抱在了一起,两人相互拥着双双倒在地上。
仅片刻,妥洪一个骨碌便爬了起来,口中连称对不起,伸手去拉那人。
那人拉着他的手,缓缓站起,又唤了声:“小洪……”
妥洪一愣,这才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
站在他跟前的是一名衣着锦美的中年男子,虽然容貌有几分熟悉,但妥洪一时之间想不起到底是谁。
那中年男子见他一直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由得笑了起来:“小洪,不认得我了?我是你旺哥啊。”
“旺哥”两字一传入耳朵,妥洪这才想起眼前之人是谁,随即喜不自胜,口中急道:“旺哥,原来是你啊。我们好些年没见,你又穿得这么光鲜,我已完全认不出你来了。”
顿了顿,他更上下打量着这旺哥一会,又道:“旺哥,刚才没有摔伤吧?”
那“旺哥”的中年男子听得连连摇头:“没事,没事。”
“走,快进屋。我哥知道你来,肯定开心到不得了。”
妥洪边说着,边拉起那“旺哥”的手,往大门内走去。
妥洪领着那旺哥,刚步入庭院,口中已经嚷道:“哥,旺哥来了……”
见庭院内无人,妥洪便知妥刚多半在北房内,转头对那旺哥道:“旺哥,我哥在北房呢。”
那旺哥笑道:“小洪,不急,慢点走。”
妥洪“嗯”地应了声。
不一会,两人已到北房的门槛处,往里一望,果然看见妥刚在房内,正背对大门,站在一桌子边沏着茶。
“哥,旺哥来了。”妥洪又嚷了声。
妥刚正在沏着茶,听得却头也不回,口中道:“哪个旺哥啊?”
跟在妥洪旁边的那叫旺哥的中年男子,顿时又笑了起来,马上说道:“小刚,是我啊。”
妥刚听到他这声叫唤,手持着茶壶转身一望,见到旺哥的模样时,顿时一愣。
仅过了片刻,他已反应过来,虽然满脸仍是不敢相信的模样,但口中已低声道:“旺哥,是你,真的是你……”
话音未落,他竟手持着茶壶,跑向那叫旺哥的中年人。
“就是我……”那叫旺哥的中年人迎着他,两人紧紧一抱。
妥刚眼圈一红,竟已略带哭腔:“旺哥,你多少年没来京城了?我以为你都忘了我俩兄弟。”
站于一边的妥洪,听得眼睛也有些许湿润。
“那能呢,妥叔照拂我这么多年,怎忘得了……”那叫旺哥的中年男子眼圈也是一红,用力拍了拍妥刚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