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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采薇送的项链,是一颗特别惹眼的大溪地黑珍珠。
她说为了给我挑件礼物,特意去了好多地方,跑了好多商场,却迟迟定不下来买什么才好。后来听说我遭了意外,侥幸生还,便决定挑一颗珍珠送给我。
至于选什么颜色的珍珠,也花足了心思,她觉得黑珍珠最罕见稀有,如孔雀翎羽般闪烁着蓝绿色的光泽,与我也最契合。所以,她买下了珠宝店里个头最大、光泽最绿的那一颗。
她的意思我明白,蚌正是因为意外遭难,承受了巨大痛苦,才会形成珍珠。珍珠那么璀璨夺目,是世间的宝物,可对于造就它的蚌来说,无非无尽苦楚,百炼成钢罢了。
采薇见我愣神,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继续说。
“青烛,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你是学中文的,无论诗词还是道理,都比我懂的多。哎,不和你绕弯子了,我希望你……振作起来,坚强一点。”
她见我没吃多少东西,给我现煮了油豆皮、宽粉和青笋,说是我以前最爱吃的几样。
采薇还亲自给我调了陈醋为主,韭菜花、蒜泥、腐乳、麻酱为辅的蘸料。
果然,吃起来觉得合口多了。
我落在医院的项链,是条非常普通的超细颈链,不过坠子的造型很特别。
坠子不大,螺旋状的,镶了一个碎钻,尾部很尖,感觉戴上挺容易划伤脖子似的。
这个坠子我整理照片时注意过,凡是穿低领或者翻领衣服的旧照,都能看到这个坠子。
采薇说,当时可能是为了方便做CT、核磁等各项检查,如烟便把我的项链摘下来了,放在病床枕头底下,后来出院忘了拿了,被护士发现,交给了她妈妈。
采薇的妈妈是个细心的人,就帮我收着了。
本想联系我去取,结果事情一多就给耽误了。
后来采薇回国,说让我去接机,阿姨猛然想起这茬,赶紧让司机给捎过来了。
我望着失而复得的东西,心中莫名涌起一阵熟悉。
它是怎么来的?
我为什么经常戴着?
好吧,既然回来了,就别再弄丢了。
采薇点了两杯招牌冰奶茶,这会儿刚送进来。
见服务员出去了,她神神秘秘地往门外张望了一番,回身把门反锁了。
我猜到她有话说。
“青烛,你认不认识沈冰清?”
“沈冰清?不认识啊……难道说……”我突然意识到,她说的是接机时把我误认成的那个人。
“你猜得不错,你不戴原来那副粗框眼镜,披着头发的样子,和我记忆中的沈冰清姐姐没什么区别。”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没什么区别?估计是撞脸了吧!”
“撞脸?亏你说得出来!你自己照镜子瞧瞧,有几个人长成你这模样的?”
“呃……就算是小概率事件,也未必为零呀。你想呀,明星不也有撞脸的嘛!”
“你可真能胡扯,怕了你了。”
“诶,你别说,最近还真有个陌生人说以前见过我呢!”
“陌生人?怎么说的?”
“半个月前吧,有一天我去买菜,碰到一个奶奶……她说我长得特像她年轻时的一个邻居……好像?还问我妈是不是姓沈来着……你说,这不是大众脸是什么?”
“青烛,实话告诉你吧,光凭一张脸,确实容易认错,在机场那会儿,我也只是觉得特像而已,直到……”
直到她看到母亲让她转交给我的那条项链。
我听她描述儿时的回忆,大脑一片混乱。
何采薇的说法吓到我了,她说那个沈冰清,戴着一模一样的项链。
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是可能的,毕竟这世界上存在同卵双胞胎。
两条项链一模一样更是可能的,毕竟同款同色再寻常不过。
但是,二十年前,有个和我长得极为相似的人,戴着和我一般无二的项链,这就可怕了。
据采薇回忆,那会儿有位长得很好看的大姐姐,来何氏医院挂水长达半个月之久。当时,她才七岁,何氏医院也刚刚成立,那个叫做沈冰清的姐姐,算是何家父母另立门户后的第一批患者。
因为当时医院还比较冷清,又赶上幼儿园放假,所以小采薇总是在医院里跟着妈妈。
沈冰清随和温暖,又长得好看,恰好属于小女孩喜欢的类型。
那时候,小采薇总跑去偷偷看她,沈冰清发现了就把她招呼进病房,一边输液一边陪她玩,还给她讲现编的神话故事。
小采薇注意到沈姐姐当时戴了一条好看的项链,特别是对那颗极小的钻石印象深刻。
沈冰清摘下来给她看过,因为二十年前戴项链的人不多,即使有人戴也以黄金为主,钻石确实特别罕见。所以这条项链的样子,便深深地印在了小采薇的脑海中。
那几天,冰清姐姐还教小采薇一首诗,是曹操的《龟虽寿》。她说这首诗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而是暗藏着鲜为人知的秘密——
古人讲究互文,开篇“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几句道出玄机,龟和蛇都很长寿,却都并非不死之身。而龟蛇一体即为玄武,玄武本来就可以拆成龟和蛇来作解释。
以这首诗做引子,沈姐姐继续讲了玄武神兽的故事,按她的说法,神龟是腾蛇豢养的神兽,而腾蛇并不是普通的蛇类,他们是神秘的上古部族,能上天入地,但惟有与神龟共同出现时,才被称为“玄武”。
后来,沈冰清答应小采薇下次见面的时候,继续给她讲什么大厦的故事。
可是,这一别就是二十年,她没再来,何采薇再也没见过沈冰清。
我听得心里又酸又麻,既感慨小孩子对约定的看重,又对她说的这段旧事有点忌惮。
这顿饭我们吃了很久。
出门的时候,已是满天星斗,万家灯火。
采薇让司机先送我回家,她还要去赴个约,是她的发小陈锋,两家是世交。这个陈锋据说苦追采薇好几年了,无奈恋人未满,至今没能如愿。这不一听说她回来了,就赶紧赶来接风。
我回到家,打开电脑,看了看最新发布的公众号文章,反响还不错,看来大家还是很吃长生不老这套的。
也对,人生再长,也不过百余年,既比不上长寿的龟,又比不上神奇的灯塔水母。
评论倒也挺多,已经被飞姐筛选完放出来了不少。
其中有一条,看似不知所云,却一下子就戳中我了。
头像是个黑白的日本动漫人物,昵称也是随随便便的一串字母,估摸是个男生。
他说:没有一种奇迹是偶然。相逢的人还会再相逢。
我盯了这两句话好久,眼睛都有些酸。
我机械地回复了一句谢谢,虽然心里明白,重逢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
后来在群里讨论了会儿选题,我有些累,便登了游戏随便看看。
谁知这无心之举,没早一步也没晚一步,竟因缘际会,结识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