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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奶奶一台戏?
你有三个奶奶?
嗯哼。
牛逼!
不是我牛逼,是我爷爷牛逼。
你爷爷是谁啊?
做啥买卖的?
娶仨老婆闹哄得慌不?
这话别问我,各位客官,要问,你们直接问我爷爷台德昌好了——看,他,来啦。
光绪二十六年春,一匹黑色骏马沿着青檀山脚下的碎石路疾驰而来,黑衣黑裤黑面皮的台德昌,右手执缰绳,左手握马鞭,双腿夹马肚,目视前方,乌黑锃亮的粗辫子在背上起伏,与马尾同频,组成两道跌宕起伏的龙线。
小溪边,弯腰汲水的秀儿,把瓢里的山泉水倒入木桶中,擦擦脸上的汗,整理了一下挑子,挑着两只木桶走上了碎石路,迎面遇上了疾驰而来的台德昌,慌忙后退几步,避在路边。
台德昌疾驰而过,带起些许尘土。
秀儿等尘土稍落,才抬步前行,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又慌忙走向路边,躲避。
台德昌疑惑地看着秀儿的发髻,半天,开口说道:“大......嫂......,讨口水喝......”
秀儿放下挑子,把水瓢挂在后桶上,退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台德昌下马,走近秀儿,看清她那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眉毛和耳后的黑痣。
秀儿感到了身旁这个陌生男人呼出的滚热的气息和他滚烫的目光,恼怒地抬手护了一下右耳和发髻,转身向左,躲避开。
秀儿发髻上的荆簪子如一支利箭刺得台德昌眼睛发热,喉结发烫。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好走到木桶前,拿起瓢,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一通,用力吐出一口闷气,又看向秀儿,搭话:“山泉水吧?”
秀儿不搭话。
“真凉......”台德昌自言自语,放下水瓢。
秀儿的目光瞥了一下木桶,看见水瓢落水桶里激起了水花,看见水花落在了男人的手臂上,落在那手臂上的铜钱疤上。“咯噔”秀儿的心猛然一跳,慌忙抬头,旋身,只见那男人和她擦身而过,飞身跃马,蹿出数丈远。
秀儿苦笑了一下,暗暗骂自己:想男人想昏头了!红着脸挑起担子转身往家走。眼前不断地闪过那手臂上的铜钱疤,她又骂自己:憨女人,咋不早抬头看他一眼?......呸呸呸,陌生男人躲还来不及呢,咋好抬头看?一路纠结着,走着。
台德昌打马蹿出数丈远之后,勒住马缰绳,旋身,看着秀儿背影,看着她盘于脑后的发髻,发髻上的荆簪子,刺得他眼睛发红。他讷讷地问自己:“秀儿,结婚了?”
台德昌很想上前与秀儿相认,问个究竟,可是一想自己的大事要紧,又忍住了。只好甩了一下马鞭,催马前行,继续赶路。
秀儿挑着水桶走进院子,心不在焉地往缸里倒水。清澈的泉水,一半进了水缸,一半倒在了自己的脚上。秀儿她娘慌忙跑过来,夺过秀儿手里的水桶,大声地叫着:“哎呦,都洒啦!这大老远挑的——傻妮子,想啥呢?”
秀儿没吱声,心事沉沉地走到院子中间石榴树下,站了一会,丢了魂一般不知道要干什么。
“快去堂屋看看,桌子上有觉勤送来的黄瓜。”
秀儿没有说话,坐在树下石墩上,发呆。秀儿她娘盖好缸盖,走过来,被秀儿一把拉住胳膊。
“娘,俺看见大石头啦。”
“大石头?他回来了?在哪儿?”秀儿她娘看着秀儿,急切地问着。
“走了。”秀儿失落地说,“骑马,奔东边......”
“你看清楚他的脸了?”
“没有。”
“那你咋不看看呢?”
“一个大男人,我咋好意思抬头看嘛。”秀儿红着脸憋屈地快要哭出来了。
秀他娘用指头戳秀儿额头一下,笑话她,“傻妮子,准是想男人想疯了!——快去吃黄瓜吧。”
秀儿不搭娘的话茬,半天又说:“俺看见他那铜钱疤啦,右手,在这......”秀儿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给她娘看。
她娘被秀儿说得也半信半疑的,看着院子外面远处的碎石路,半晌,摇摇头:“准是你看错了,要是大石头回来了,他咋会不来家?”秀儿也看着远处的碎石路,心事沉沉。
正午时分,台德昌终于看见了台儿庄的西城门。
大青砖砌成的城门楼上书“台儿庄”三个大字,三眼洞开的城门,中门、右偏门关闭,只有左偏门敞开着。门口,三四个衙役在向行人征收过门费,行人小声抱怨,衙役推搡行人。
台德昌疾驰而来,越过护城桥直闯城门。门衙余保田想拦截,看看台德昌的气势又不敢招惹,慌忙躲开。
台德昌进了城,放慢速度,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楼房、店铺,眼中露出冷峻的光芒。他没有下马,直奔运河大堤。纵目极望——河里,货船、客船驶向各码头。
一只用红漆书写着“宝”字的大木船缓缓地驶向祥和码头。站在船头的王二孬轻快地跳上码头,拴好缆绳,对船舱里的王大奎说:“师兄,先把那坛子好酒递过来。”
王大奎抱起“女儿红”酒坛子走上船头,递给王二孬。王二孬把酒坛子放到石阶上,又去接王大奎不断递过来的酱罐子、醋坛子,依次摆放整齐。
旁边一只渡船靠岸,行人小心地下船,跳上台阶。船夫强子催促动作迟缓的船客:“快点,快点,钱帮的船来了。”
船客加快速度走上台阶,赶快躲避。一艘插着“钱”字大旗的龙头船快速驶近码头,后面紧跟着两艘载满货物的大木船。
龙头船上的钱三豹没等船停住就迫不及待地跳上岸,驱赶挡着道的王二孬:“让开!让开!让开!”
王二孬抱着酱坛子站住不动:“凭啥?”
钱三豹瞪眼:“你说凭啥?”
王二孬回瞪:“你说凭啥?”
钱三豹飞起一脚踢碎“女儿红”酒坛子。王二孬气愤地把酱坛子砸向钱三豹,钱三豹慌忙躲闪。酱坛子落在台阶上,爆碎,黄酱迸溅出来,溅到钱三豹身上、脸上。钱三豹恼怒地摸一把脸上的黄酱,挥拳打向王二孬。王二孬踢开钱三豹的拳头,两人厮打在一起。王大奎和钱帮的人都跳上岸,两帮人混打在一起。
寡不敌众,不一会儿,王二孬、王大奎就被打翻在地,钱三豹和钱帮众人围着王家兄弟“哈哈”大笑。坐在岸边钓鱼的田志雄收杆,走过来,看热闹。
台德昌本来是骑在马上观看,现在是沉不住气了,纵身一跃,跳下马,接着一个“旋风腿”扫倒钱帮众人。
钱三豹爬起来,愣愣地问:“谁啊,你?”
台德昌冷冷地说:“谁?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码头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