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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死得很突然,就在冬天的一个早晨。寒风依旧凛冽的吹着,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生命流逝只在一瞬间,整个世界保持着他袖手旁观的漠然,仿佛丝毫未给这个可怜人投以一丝半点的同情。
而她的死因,更是令众人震惊。
“你确定是她先出手袭击你,你才动手的?”严昭雪定定的望着他的得意门徒,神情肃然,却处处透露出事不关己的冷漠。
严淡墨跪在下方,脸上百年如一日的冰冷未因师长的怀疑改变丝毫。闻言,他也只是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打算多言。
“事实上,我并不相信一个被封印在狱中的手无寸铁的人会丧失理智的袭击全副武装的守卫。”严昭雪指了指怀中沉睡的幼婴,又补充道,“何况,她刚刚生产完,还处于生产后的虚弱期。”
面对他的质疑,严淡墨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幽远深邃的目光中是千帆过尽的孤寂。被这样的沉寂的眸子盯着,旁人很难相信他会弄虚作假。
严昭雪淡淡回望,眼神中的坚定表明了他定要从他嘴里问出个答案。
最终,打破这片死寂的还是仙主。
“你女儿醒了。如果你还记得现在是冬天,而新生婴儿又受不得寒的话,就应该赶快把她抱回阁内。”他三两句就要打发这位难得固执的刑阁阁主。见他还不愿离去,直接上手半是温和半是强硬的把他推出去了。
大门合上,室内重归一片岑寂。
狱中还残存着生产后的血腥味。狰狞的血迹同风霜凝固在阴暗的一角,满是凄寂的荼靡。望了他良久,仙主才缓缓开口,却不是责问。
“想好了?”
黑衣少年垂着头,依旧是一言不发。
“我明白了。”见他此番模样,仙主按按眉心,注视着他单薄的身躯,轻叹道。
“那便如你所愿。”
言罢,他转身离去,留下少年一人,共满室幽火翻腾。
严昭雪跪在地上,似是没有起来的意思。寒风穿过唯一的小窗,打在他身上,在他本就苍白的脸上凝了层厚厚的霜。他呆呆地凝望着狱中那抹血色,无数微光在他眼中闪烁,但终究化为泡沫,沉入黯然无光的深海。
良久,他起身,许久未活动的躯体还留着一些僵硬,他全然不顾,只是坚定的向外走去。
徒留一个不断被拉长的孤寂黑影,以及无声熄灭的灯火。
云深的事很快被众人知晓。随之传遍沧笙山的,便是她唯一留下的女儿。
严昭雪将她取名叫严云安。在仙主问及此事时,这个名字可谓是从他嘴里脱口而出。而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眼中又迅速恢复一潭死寂。
这名字里的深意,众人不敢想,他更不敢想。
严云安很快长大,几乎是一眨眼间,她就从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变成四处乱爬的小团子。作为刑阁阁主唯一的子嗣,满月宴自是不能少的。
满月宴上,众人默契的忘掉忧伤,甚至为了严云安小朋友的抓阄,他们摩拳擦掌,准备了各种能想到的稀奇古怪的玩意。
什么千年难遇的名剑啊、上古画圣法宝墨笔啊……甚至连仙主都拿出了一副年代久远的古琴,并表示无论云安小朋友抓到什么,他们都会送给她。
只是没想到,云安同学竟然不走寻常路。
抓阄当天,面对一众闪闪放光的上品法宝,云安小妹妹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们,径直爬向了角落里那个安静的身影。
“哒!”
她非常愉快的抱住了严淡墨的腿。
众人:???
就连向来以冷淡镇静闻名的严淡墨都呆滞了一瞬,眼神空白望向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小姑娘眨着一双恬静的眸子,目光中快要溢出来的温柔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她的母亲。
他目光黯淡下来,俯下身,想要将她拉开。
不料,在拉开的一瞬间,云安小朋友很不配合的哇哇大哭起来。
不擅长应对小孩的刑阁首席不得不把拉开的动作换成拥抱。
小姑娘这回满意了,开心的抱住他的脖子,非常积极的将小嘴凑到他脸上胡乱的亲着,涂了他满脸的口水。
严淡墨僵着身子,他满脑子法律显然指点不了现在他该怎么办。
“咳咳。”
一声轻咳将众人飘飞的神智拉回来,严昭雪同仙主低语片刻,显然有了结果。
“严清,既然云安这么喜欢你,你就当她师父吧。”严昭雪顿了顿,那双严肃的眼眸难得显出几分疲惫。“我随后要闭关,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她。你便代我照顾她吧。”
听到他这番话,严淡墨沉默了一会,认真的点了点头。
“哒哒!”小姑娘好像听懂了父亲的话,开心的拍了拍严淡墨的肩头,弯弯的眼眸中好像写着“从现在起你就属于我了哦”。
对此,严淡墨只是默默抱紧了怀中软软的一团。
从今以后,沧笙山众人便时常看见,这位冷漠的刑阁首席身后,多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月后,严昭雪逝世。
众人都没料到,原本只是一次小小的闭关,竟然成了生死永别。
在被弟子发现的时候,他倒在静室之中,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在满地鲜血中,唯有一方罗帕,被他攥在手中,保持了最后一抹洁白。
事实上,不能算是纯白,因为帕子上本来就有几笔歪歪扭扭的痕迹,像是刀划一样,破坏了它原本的美感。
众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知道。
最后的最后,无处可觅的结尾被深埋心底,成了一方不可触碰的伤痕。
想来不过是,愿君长安。
严昭雪的葬礼很是体面。仙主亲自主持,仙界中德高望重的仙人都来了,还有无数弟子为他哭泣。
他躺在其中,本就冰冷的容貌彻底变成了一块了无生气的冰雕。
于是严淡墨也成了一块冰雕。
小姑娘在他怀中不断哭泣,他也只是轻拍她的背,不做言语。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古老的书画随风飘舞,夺住了他的目光。他望向刑阁堂前那熟悉的字迹,想起这是严昭雪亲笔提下的刑阁法规。
不言,不语;不偏,不倚。
此之谓执法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