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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无边的黑暗吞噬着一切，四周的树木沉沦其中，一个不慎，便被拖入深渊。
顾怜扶着树干，微微颤抖。
方才他看见那鬼影，心下一慌，再回过神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对此，他也是很无奈。但作为一个从小被鬼故事吓大的人，在“鬼”出现的那一霎那被吓跑也是正常的。只是他这么一跑，离了人群，孤身一人面对黑暗，反而是更加的恐慌。
他按下心中的害怕，竭力绷着脸，扶着树，慢慢往出口挪。
眼前的小径像是没有尽头，曲折的弯入黑暗深处。树冠伸长了舌头，盖在他头顶，仿佛下一刻便会狠狠咬下，将他碾碎。
寒风拽住他的衣角，惹得他一个踉跄。
忽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很轻很轻，像是猛兽接近猎物时的轻踱。顾怜想跑，但脚却像定在原地一般，难以移动半步。
嗒、嗒、嗒
它由远及近，裹挟着肆虐的狂风，四周亦被明明暗暗的幽火染成诡异的血色。
顾怜不敢动。因为只要一低头，便能看见飘起的雪白衣角。
他闭眼，拼命的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象，都是假的，很容易就能破……
他浑身一僵。
一只手，一只毫无血色的手，搭在了他肩上。
“轰——”
“在那里！”感受到熟悉的法力波动，君素魄连忙向声音源头奔去。而到了目的地，眼前的一幕却让她震惊不已：
无数的树木被那一瞬间暴起的法力碾成芥粉，失去支撑的泥土陷下，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而在坑的中心，躺着一黑一白两个人。此时，那个白衣人还对着趴在他身上的顾怜气急败坏的吼道：
“别趴我身上，起来！”
顾怜乖乖的从他身上爬起来。那人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也站起身来。
“掌……掌门？”后赶来的众人不可思议的盯着那白衣人，高喊道。
正是仙主。
仙主看见他们，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你们在这里干嘛？”
这话问得众人一愣，皆是支支吾吾的不敢说。最后不知是哪位勇士鼓起勇气站出来，道，“我们来这里找鬼。”
“鬼？”仙主眉一挑，“什么鬼？”
“就是一个一身白衣、手持鬼火、跑得很快还吃心的鬼。”那人老实道。
“哦？”他似笑非笑道，“像我这样的？”
“不，当然不……”他卡了卡，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瞪大的眼睛。
一身白衣=沧笙山制服，手持鬼火=带着灯笼，跑得很快=法力高强……
这不就是仙主吗？！
“哎，你们啊。”仙主抖抖扇子上的灰，颇为无奈地教训道，“不是我说你们，这么晚了还跑到这里来找鬼。你们造成的动静这么大，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还有，你们是没学过历史吗？仙界史籍上何时出现过关于鬼的记述了？莫说正史，连那些野史上都鲜有这方面的记载，唯有那些话本子里写写骗人。你们莫不是把修炼的时间都拿去看话本子了？你们有没有想过balabala……”
又是好一番说教，直到君素魄隐隐听到鸡鸣声，仙主才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众人不敢停留，纷纷低头作忏悔状，脚下却是能走多快走多快。
“慢着，回来！”
听到仙主的呼喊，众人心中一阵哀嚎，极不情愿的挪了回去。
好在他并未多说，只是指着其中一个人，道，“手里的东西，给我。”
众人回首，看见那人手里的鬼衣，才发觉还有这件事。
“仙主，这是什么？”有个人壮着胆子问道。
“有人不小心掉的东西，我给他送回去。”他含糊道，“快回去，明天还有场集会。”
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仙主捏着手里的衣服，半晌无语。
“师兄，这是……”顾怜看清这件衣服，语音微颤。
他摩挲着下摆的血迹，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干枯触感，像是一道永不愈合的狰狞伤疤。
“嗯。”他垂眸，声音带着些许无端的沙哑。
顾怜攥紧了手，指尖因用力而显出病态的苍白。
“我的错。”他低低地道。
“与你无关。”仙主收好衣服，目光直直的盯着他。
顾怜垂着头，并未应答。
良久，一声叹息落下，浅浅的拂去他心间的阴霾。
“我们给他送回去吧。”
顾怜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眼底的光线明明暗暗，变幻莫测，最终落入一片深渊。不知走了多久，他才停下脚步。
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仙主亦沉于黑暗的怀抱，连身上的白衣都垂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此时顾怜倒是有些庆幸了。
幸亏这是一片黑暗，他看不见他。
也看不见他。
他们，也看不见他。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二人就在黑暗中沉默着，彼此都带了些诡异的庆幸。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枝，掉落在地上，好奇地望着他们。细碎的阳光落入眼中时，仙主眨了眨眼，还有些迷蒙。
又是清晨。
半晌，他笑了笑，转身走出了黑暗。
“顾怜，走了。”他整整衣冠，回头笑道，“马上要开集会了。”
沧笙山一年一度的集会举行地自然在主殿寒尽不知年。每至此时，数以万计的弟子便会涌入主殿，争先恐后的占位，颇有一副当年抢寒水上仙讲座位置的气概——不过不是抢前面，是抢后面。
众所皆知，他们敬爱的掌门热衷于唠叨。就算是一件芝麻大小的事，他也能唠上几个时辰。更别提这种专门给他唠的集会了。于是乎，每至集会开端，众人纷纷提前占座，生怕一个不小心来晚了坐到前面，直面他滔滔不绝的教导。
可惜，由于昨晚的破事，君素魄难得熬了个夜。再次睁眼，已是日上枝头。
要！迟！到！了！
她赶忙裹了衣服就往外跑，赶在殿门合上的最后一刻奔进主殿。
巍峨的宫殿如以往一般威严，雕镂依旧，唯一多的便是殿下的人群。
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她眼前一黑。
顶着众人怜悯的眼神，她灰溜溜的走到最前面。不出所料，第一排被默契的空出，一个个圆圆的蒲团晃得她眼睛生疼。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在这一片空旷之中，居然早已坐了个人。
“顾怜？”君素魄走到他旁边坐下，好奇地问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有事。”顾怜淡淡回道，显然是心情不佳。
“哎，我明白。”她同情的拍拍他的肩，“不就是来晚了只能坐前面嘛，没事，我陪你。”
他目光有些松动，冲着她笑了笑，眼底却依旧一片晦暗。
君素魄还想说什么，就见仙主从后殿走出，连忙噤声。
一番行礼后，集会开始。仙主大大不负众望，成功的将众人讲得昏昏欲睡。
后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明显是在开小差。听得她好一阵嫉妒。
仙主就在前面，她啥都不敢做好吗！
她叹口气，转头想找顾怜，却发现他手持一个小本子，一脸严肃，居然在认真的做笔记！
做！笔！记！
一句话都不放过的那种！
她默默转过头，头一回发现自己的小伙伴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或许和整个仙界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好不容易捱到集会结束，她迷迷糊糊的拖着身子走出大殿时，已然是夕阳西下，薄暮向晚。
归家的树林层层叠叠，金黄的夕光打在树叶上。君素魄怏怏的迈着步子，回首间，似乎看见不远处坐了一个人。
慢着，那里是……
悬崖啊！！！
“别跳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