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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师荫的家离车站比较近,他早就叫好一辆网约车在车站门口等他,在临走前,他还特地告诉陆西季,他要结婚了,问陆西季到时候有没有时间过去一趟?
“其他三个人已经通知了,他们都会去的哦。”成师荫温柔地说了一句,对陆西季心底的秘密全然不知,并投去包含着些许期待的目光。
“嗯,到时候再看看吧,以我对你的情义,人不到,礼也一定会到。”陆西季点着头,笑着脸说道。
不知道从何时起,陆西季已经和这个五人党渐渐脱离开来了,吃饭没能在一起,唱K没能在一起,就连上次组队去西藏也没能在一起。
其他四个人总是能那么容易抽出时间,而陆西季却常常无法离开工作,也总是完美地错过了那些相聚,说她是工作变态狂也实在不属为过。
其实很多时候,她也想出去玩,可是工作不允许,能怎么办,以前的她又不敢让老板不高兴,也就只能牺牲自己去迎合工作咯。可是她在工作中如此负责任,最终得到了什么。
她只得到了越来越苛刻的对待。
平日里陆西季就不敢乱休息,慢慢的,一个月只休息一两天就成了习惯,直到她彻底不想干了,才有一种足够安全的力量去支配她,令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每个月休足当初约定好的四天假。
也正是因为她彻底不想干了,不把这工作和老板太当回事了,才有勇气请得了这三天假,回家去喝外甥的满月酒的。
果然,只要不把别人太当回事,生活就会幸福那么一点点。只可惜,陆西季到了二十四岁才明白并做到这一点,现在有多洒脱,从前就过得有多压抑委屈。
不,不能回想从前,不要回想从前!
陆西季深吸一口气,看到成师荫走后才把胸中的气缓缓吐出来。
随后便沿着有灯光和摄像头的路走着,一个人找了个还算便宜的旅宿住了进来,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她居然在插座上发现了一个隐藏起来摄像头。
她赶紧告诉旅宿老板,叫他过来拆掉。
老板表达了歉意,说是可以给她换间房。陆西季调侃了一句:“万一其他房间还有摄像头呢?”
然后老板有些难为地笑出了满脸皱纹,陆西季见了,赶紧摆摆手,“我的意思是,这间房间你和我都检查过了,会比其他房间更安全。”
“行了,你去忙吧,我没事了。”陆西季热情地道了个谢,就让老板先走了。
关上房门后,陆西季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恰好又觉得身体很累,身上也没什么汗液,于是她就决定不洗澡就直接睡了。
在这个没有窗的房间里,直接睡到第二天十点。醒来的陆西季看不到一点阳光,感觉头痛欲裂,于是看了下手机,就又倒头睡去了。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陆西季才及时地在中午十一点四十九分前醒来,不然又要多交一笔钱了。
电话是爸爸打来的,就问一问她回到哪里了,为什么不回微信。陆西季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收拾东西,匆匆忙忙地下楼。还好,一顿慌张之后,最终还是能在十二点整前退了房。
真是幸运啊。陆西季在心里偷偷地欢喜着。
拽着行李走出门口,在电话里头说到自己早上刚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爸爸就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还有没有再吃药啊?”
——你还有没有再吃药啊?
这是一个送命题。
如果陆西季回答还吃着,那么她爸爸就会说,要试图减少药物的量,然后慢慢地摆脱药物的控制。
如果陆西季回答已经断药了,那么她爸爸就会说,药是不能随便断掉的,你今天头痛,可能明天就连床都起不了。
不管是哪种回答,都会显得陆西季不懂事一样,于是她干脆不回答,含含糊糊地说:“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就行了,你不用操心,只要你希望我快乐,那么我就会觉得很幸福的。”
“你叔叔今天会从县城回来,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他出发了没有,如果可以就坐他的车一起回来。”爸爸在电话那边有些兴奋地说着。
“我已经上车了。”陆西季想也没想就撒了个谎。
与自己的父亲相比,陆西季更加不想和她的叔叔呆一块,她叔叔的确是对她很好,但她还是想躲着他。
那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她叔叔还是会把吃抗抑郁的药类比成吸毒的行为,总是觉得陆西季太脆弱太矫情,也总是觉得她是因为从小被保护得太好,才会遇到点烦心事就抑郁的。
每每想起亲人的不理解不包容,陆西季就会觉得很难受,同时随着时间的积累,她在亲人面前就变得愈发淡默。
在医院照的脑电地形图,他们可都是看过的啊,那一片红到发黑的颜色,代表着脑电波的频率比正常人高出了好多好多倍。
怎么就没有人明白,不是因为想太多才抑郁,是因为抑郁了,才会想太多!
最让陆西季感到遗憾的,是这些年来,她都没有得到过任何合理的对待,这致使她和亲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但不管这隔阂有多深,家,也永远是游子的港湾,世上能给你最大包容的人,永远都是你的父母。
出来这么久了,这还是陆西季第一次因为感觉身心疲惫而想家并愿意回家。
她找到了回东隅镇的大巴,上去就选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戴着耳机听起音乐看向窗外。哪怕这车还没动,车窗外也没什么风景,但陆西季就是喜欢看向窗外。
等大巴开始开动,陆西季马上戴起口罩,并在太阳穴和口罩上抹一点风油精,以此抑制自己晕车的程度。
经过一个小时多的翻山越岭,陆西季终于回到了东隅镇。
此时是芒种已过,夏至未至的时节。
路边的稻田是绿油油的一片,远远望去,宛如一片草原,阳光透过云层,与从山间走出来的风掀起一阵阵舒服的绿浪。
陆西季在村口下了车,马上就被干净而明媚的阳光所拥抱,天空也蓝白分明得像是画上去的一样,这样的景象,在大城市里几乎无法见到。
向着家门走去,首先看到的就是奶奶的喜出望外,她的脸早已老壑横沟,再这么一笑,又把那些沟壑给加深了。
说来,陆西季的奶奶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在最贫穷的年代,将四个孩子一手拉扯大。
到了本该享清福的年纪,却依然活得如此劳碌而憋屈。
她有一个儿媳,也就是陆西季的继母,一个智商只有三岁小孩的蛮横无理的女人。
如果真的把她当作是三岁小孩,那也不会觉得她有多蛮横,可是奶奶不愿意啊,明知道继母是傻子,却又对她有着太多正常人的期盼。
于是奶奶就天天因为家务和农活的事,和语言能力不全的继母大吵特吵,而且每次都吵不赢,但也只是于奶奶而言吵不赢。
在旁观者看来,其实就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吵架,继母非常不懂事,但她那犹如猛兽般的咆哮声,只会不断地重复几句不符合逻辑的内容,奶奶说的大部分话继母都不会懂,就别妄想要继母明白什么道理了。
可是奶奶就是执着,非要拿自己的儿媳和别人的儿媳比较,然后积累深深的怨念,再到别人面前泪流满面地哭诉,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
命苦,命不好这些观念,便从奶奶那充满怨气的嘴里说出来,然后又从陆西季的耳朵里钻进去,最后刻在意识的深深处,影响着陆西季后来的人生轨迹。
刚开始时,陆西季会非常耐心地听奶奶的倾诉,还会安慰她,想以自己微弱的力量去让她减少痛苦。
可后来陆西季发现她错了,只要奶奶那个蛮横无理的低智商儿媳还在,她就永远都不会快乐。她本想带给奶奶救赎,没想到最后却被奶奶拖入了深渊。
慢慢的,陆西季便也觉得自己命苦,为什么别人可以有这么完好的家庭,为什么别人的父母都如此优秀,为什么全村的年轻人里就只有她过得这么凄惨…………
原本天真乐观的陆西季,在奶奶无限循环的哭诉中,变得日渐压抑,但她却和奶奶不同,她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毕竟家丑不可以外扬,她也言不由衷。
明白是奶奶的存在影响到了自己的性格发展,已经是陆西季背井离乡许久后才有的事,那颗总爱回忆黑色往事的脑袋,终于发现原生家庭对人格的影响是一辈子的。
即便是清清楚楚地明白,奶奶的倾诉会带给她非常不好的影响,但到了奶奶吐苦水的时候,陆西季也无法像她叔叔那样,对奶奶说:“跟我讲这些做什么!?”
陆西季觉得奶奶太苦了,她不忍心直接打断她的诉说,怕她会郁结于心,对身体不好。
所以为了奶奶,陆西季一直都是在忍着。
但是忍耐下来的情绪,会在暗处一次次积累到潜意识里,压抑得越深,早晚都会爆破得越厉害。
可是陆西季无法对奶奶发脾气,奶奶命那么苦,又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忍心对奶奶表达一丁点的不满意?
她怎么忍心,让一辈子都过得这么不好的奶奶在她这里受伤?
怎么忍心去做让她不快乐的事?
…………
于是,在这种无能又焦虑的心理下,一个惊悚的动作,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