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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孙权遁走,整个战场就彻底乱了。
吴军四处奔逃,汉军、荆蛮土兵也是分兵追赶,麦城周围处处是厮杀,或呼喊迫降的声音。
田信身边只剩下田纪、王直两个人,余下部曲亲兵在部曲督严钟率领下追击溃逃吴军,发财去了。
旁边关平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一名亲卫将追随,持着‘龙骧将军关’战旗,余下骑兵也加入到追逐中去。
不需要关羽组织,太多的人冲入麦城中扑火,搜寻可能存在的随军金银。
整个战场彻底没了军队建制,就连关羽手里握着的七百骑预备队也投入出去追杀索敌,扩大战果。
麦城中火焰渐渐扑灭,参与扑火的吏士垂头丧气,并未找到太多让他们满意的战利品。
田信来到麦城东面城头观望战场,可见武卫将军孙桓、建武中郎将徐盛这两人的战旗汇合在一起,正在漳水东岸向南突进,沿途又有车下虎士加入,破开罗琼、庞林组织的封锁逃出生天。
再远的地方,已随着日头西落渐渐看不清楚。
饥饿,强烈的饥饿感、疲倦感让他累的抬不起手。
“将军,找到一些吃食。”
田纪拖着一筐柑橘走来,田信颤巍巍伸手剥开一个,送到嘴里一口咬下,甘甜桔汁入口,浸润肺腑。
关平来到这里时,就见田信盘坐在竹筐前狂吃柑橘,笑问:“孝先喜欢柑橘?”
“自然喜欢,我更喜欢吃橙。”
大约三四公斤橘子入肚,田信体能恢复一些,可手脚依旧酸软乏力,将一枚柑橘递给关平:“这仗算是打完了?”
“我也不知父亲如何规划。”
关平剥开黄柑:“孝先,你我二军已成疲军,恐难再战。我猜父亲想调你我与夏侯、雷绪二将军换防。”
见田信只是一个劲吃橘子,关平从腰间解下一包炒粟米递出,田信接过后拌着橘子吞咽。
吃完这些粟米,田信才缓口气说:“我军大胜,吴军丧胆,荆南传檄可定。现在应该是水师出动的时候了,你我二军调防襄阳也不算坏事,我也想好好休整一些时日。自江陵事变以来,我昼夜不敢安眠。”
水师八千,夏侯兰、雷绪两军八千,这一万六千人是生力军,顺游而下足以夺回汉津,甚至能一口气攻占夏口。
夺取夏口,夏口上游的吴军退路被截,不想被分割消灭,唯一的途径就是加速退军。
说着,田信身子往后倚靠在廊柱,疲惫做笑:“杀不完的敌虏立不完的功勋,我累了。”
关平沉默,拿了个橘子剥开要吃,还是没忍住说:“樊城之事,还请孝先不要再惦记。此事我父子也是愧疚非常,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孝先。”
“我明白的,其实也不甚在意。”
田信接住田纪递来的斗篷披在身上,敛去笑容:“我若连这点器量都无,还如何做将军?我是真累了,今日我亲手所杀约有六七十人,现在稍稍闭目,亡者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不同于关平,关平是在战争中长大的人,见惯了生离死别。
田信说着闭上眼睛:“襄阳好,百废俱兴。你我移镇襄阳,正好军屯休养生息。开荒种地是苦日子,过些苦日子,砥砺身心,我这心病不难自愈。我还想去鹿门山看看,听习司马说他家祖宅的水池也是一处妙景。”
关平正要开口,就听到田信的呼吸声,遂摇头做笑,起身从亲卫将手里接住披风也盖到田信身上,转身离去。
等田信睡醒时,已是半夜,城外处处篝火,荆蛮土兵、荆州兵围绕盛大篝火载歌载舞。
虎牙将军战旗下,虎牙军各营都已聚拢归来,围绕火堆吃喝欢笑,吴军头颅垒砌的小堆一座挨着一座,各有士兵值守。
田信行走时腰间铃铛清脆作响,刚回本阵,留守的一名军吏就说:“将军,君侯设宴,说将军睡醒后可前往欢饮。”
左右不见罗琼、庞林,就问:“今日我军折损多少?”
“将军,折损不及一成,轻重伤约占两成,伤员已迁往麦城休养。”
田信来到关羽所在的帷幕,帷幕足有里外三层,外层是准备餐饮的军士,中层是军吏、荆蛮酋长,最里面是中高级军吏。
帷帐围三缺一,缺口正对着盛大篝火。
廖化亲自来迎,中层落座的军吏见田信身后那杆方天戟,纷纷起身凑到两侧观望,与田信相识的纷纷打招呼。
田信也都一一摇手,战后遇到的每一个熟人,都是一份喜悦,跟着廖化进入帷幕内层。
这里灯火通明,关羽与于禁端坐在主位,他身后立着前将军、汉寿亭侯大纛、还有供奉起来的节、钺,关羽右侧是潘濬,右二是蛮王梅敷,右三是南乡郡守郭睦;其左一是关平,左二空置,左三是房陵郡守邓辅。
铃铛声中,田信见左二空位后面坐着庞林、罗琼,就坦然落座。
落座不久,关羽与梅敷聊完,扭头笑问:“孝先,何不卸甲?”
“君侯,贼军何处去了?”
“已逃奔油江口。”
关羽从身侧几案取出一封帛书递出:“孝先离间计奏效,见孙权兵败,徐祚举火烧船,所部三千余将士正驻屯沱水口,已被控制。据徐祚上报,孙贲遇袭落水,不知生死。”
田信接住关平转递来的帛书,见徐祚信中言辞谦卑,问:“君侯,今日俘斩多少?”
离间计纯属意外之喜,本意只是销毁那个可能露出马脚的‘箭书’,不想孙贲配合,看也不看就丢火里。
关平将一瓮牛肉汤端放在田信面前,笑说:“俘斩一万八千余级,具体盈获还要等天明后考证。来,孝先卸甲。”
田信这才起身,关平先将田信腰间的青红二色铃铛腰带解下,其后是束甲绳带。
随着晃荡一声盔甲被关平丢在一侧,在场诸人俱是惊诧,关羽左眼也睁大了许多。
盔甲下,田信本该蓬松的鲜红锦袍冬衣此刻黏在一起,黑红黑红,死死贴在身上。
甲下衣袍已被血水浸透,如今干涸凝固一团,蛮王梅敷眼神中流露出释然、庆幸之色。
梅敷这时候站起来,亲自去舀一爵温热米酒,双手捧着到田信面前:“都说将军骁勇,我这山野之人本不相信。现在一见,才知曹仁天人之上还有将军这等神人。”
田信刚披一领锦袍落座,看着梅敷手里端着的酒有些为难。
关羽笑说:“孝先勇冠三军,奈何不饮酒,今日可愿破例?”
这笑容,有点像蛊惑亲戚家小孩儿抽一口烟,抿一口酒或吃一口柠檬的不靠谱长辈。
“君侯,末将非是不饮酒,只是觉得乱世中饮酒乃不仁之事。而兵戎凶险,饮酒又常误事,这才禁绝酒类。”
关平这时候笑着帮腔:“只饮一爵不会误事,孝先既是怜惜谷物,那就饮了这杯,明日我少吃一餐。”
田信抬眉看梅敷,梅敷正值壮年,面相儒雅无须,头扎赤巾俨然汉豪强装扮。
梅敷脸上的笑容更显倾慕,田信只是一叹,伸出双手接住酒爵:“只此一爵,谢今日梅氏出兵义举。”
说罢仰头饮酒,温热甘甜的米酒入喉,体内暖意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