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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很久很久,直到看不见雪的痕迹。
一阵柔和带着温度的风掠过我的发梢,一片片纯白的梨花瓣打着旋儿飘洒如雪。我伸手轻触,却如同打碎了镜面一般,一切在刹那间化为虚无,周遭的一切迅速褪色暗淡,眼前是一片漆黑,让我有一种踏过了另一个空间的错觉,再睁眼,又恢复如初。
我所见的一切都像是被人定格了,这便是处于幻境之中?倘若这是幻境,那为何我未见到传说中的幻楼呢。
我从包袱里找出临行前从魔法协会里带的定矢轴,卷轴上的神秘字符透着深蓝色的幽光。
定矢轴是一些高阶魔法师用定位术制造出来的道具,上喻大陆的一切事物所在方位都能被它精确追踪定位,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普通的卷轴上承载了法术变得不普通。
杏国难以施法,握着手里的定矢轴,此刻我有些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我要用它来知道自己的确切位置,这不是幻境,更像是一个存在已久的阵法。
梨花纷繁落下,掩住了世界的色彩,却掩不住卷轴碎裂的声音。
…怎么回事?
我茫然无措地看着溃散成荧光的卷轴,我现在在一个连卷轴都无法定位到的地方。
这让我有些紧张,不安,甚至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突然眼前的所有都消失不见了,最后一片梨花悄然落下,我伸手抓住了它,柔软的触感是那么真实。
“滚出来。”我将花瓣放在唇间,低声细语。
“你不配见我。”一个缥缈虚无,难以辨清男女的声音从头顶上空的一片漆黑中传来。
我低着头,玩弄着系在剑柄上的深紫色流苏,顷刻间内心无数思绪涌上。
“所谓的幻楼不过谎言,真实存在的只有这个吸取无限力量的法阵吧。”我漠然地扯了扯嘴角。
传言中幻楼能实现人的所有愿望,法阵的制作者便是利用了最关键的—人心的贪欲。
“把我引过来,是想杀了我?这目的未免过于单纯无趣。”我的声音在虚空中格外突兀响亮。
这一路走来,我的仇家数不胜数,为了往上爬,我根本不记得我害死过多少人,手浸染过多少鲜血。
“幻楼?法阵?好愚蠢的想法。走到这一步的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天真呢,亦或是我高估了。”黑暗之中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阁下有一点说对了。”
我屏吸静默。
“我的确是要让你死,魂飞魄散,死无全尸。”那声音透着无尽的冷漠,严寒刺骨。
“就凭一个永生永世都只能蜷缩在黑暗中的魔吗。”我轻笑一声,掩饰内心的不安。
“你在害怕啊,废物。”那人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愉悦。
“为什么到这里来,有想过吗。”他问我。
我:“为了一个答案。”
“什么样的答案?”那人接着问。
我:“你很好奇?”
“是,我对你肮脏卑劣的罪孽充满了好奇,或许今日我有幸能窥见你污黑的灵魂。”那人笑道。
“现在告诉我你想问什么,就当是我赐予你的死亡的赠礼。”那人命令着我。
“没有必要。”我答道。
我:“我没有必要向一个魔寻求救赎,就当是生的最后一刻,为了人族的尊严。”
“尊严?哈哈哈哈哈你可笑死我了…”那人无法抑制地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没有资格谈尊严。”那人语气含笑。
“你岁珏就是个扶不起来的废物,不管爬再高,都如蝼蚁卑陋。”那人语气放的极缓,每一个字都要生生地砸在了我心底般。
但是我不在意,这样的话,我听多了,无非是杀人诛心罢了。
我:“说够了吗。”
法阵一刻不停地剥夺着我的力量,那种被一点点抽空的感觉让我有一瞬间的窒息,很快我就会变成一个毫无神志脆弱易碎的躯壳。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我只听见自己因痛苦而发出嘶嘶呻吟。
“我所得到的一切,皆是我付出无数努力所拥有的,你凭什么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轻描淡写否定我的付出。”
“我早已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卑贱之人,而你不过只是一个魔!一个见不得光的魔,你凭什么杀我!!!凭什么!!!你在主持谁的正义?”
“滚出来!滚出来!!!”
我用尽了仅剩的气力嘶吼,如一只野兽在坚硬的笼子里冲撞至鲜血淋漓,我自己清楚,我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没用,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那人似乎消失了,又似乎一直在我的身边,静静地看着我痛苦的模样。
眼前白光闪过,脑海里突然涌现出许多过往的景象,那些被我拼命遗忘在角落的、我不堪的过往,以及那些让我无比熟悉又万分陌生之人。
我好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我看见有很多人在朝我招手,我想仔细看清他们的模样,视线却是一片模糊。
我的身后有无数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在唤我名姓,他们中有人在怨恨我,亦有人在爱着我。
我没有回头,直到路的尽头,都没有回头。
然后我望见了盏初,她撑着伞独自伫立在雪山之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眉目孤冷似凌霜傲雪,远远地,我瞧见了那一袭白衣绝世出尘,恍若初见。
不知为何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我猜在她眼里,我一定是个疯子傻子,不,或许连疯子傻子都不如,只是一个可笑的弱者。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神色漠然不紧不慢地嘲我几句,亦没有露出那副无比嫌弃的神情,她只是极静地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模样,不发一言。
我和她对望了很久,隔着漫天飞雪,时间仿佛就此定格。
最后盏初走了,她背过身去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线,她飞舞的银发融入了苍茫雪景之中。
山崖之巅放着一把沾满雪的竹伞。
那一瞬我突然释然。
……
眼前的一切突然都消失了,说到底我只是处于一个个濒死的幻想之中。
够了。
一切都够了。
我的头痛到似乎要炸裂一般,里面有无数个不同的声音戏说着我的过往云烟,他们或笑着或哭着望着我质问我,由于痛苦我浑身发颤。
“你会为你过往的亏欠后悔么。”
是那个魔的声音,神秘莫测。仿佛打破了种种隔阂空明清晰地传入我的心里。
“我不会后悔,绝不…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他们挡了我的路,他们该死。”
“没有人,能夺走我的东西。”
我的嗓子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是那么嘶哑低沉。
鼻间的气息愈发微弱,我像是重重跌坠入深海中,铺天盖地的昏睡感包围了我,我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
真好。
就这样结束吧,我荒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