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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茗被安置在了沈邈的院子里,是老村长的要求,想着在沈邈眼皮子底下盯着总归是安全些,他们都知道温凌灈对沈邈的看重。
半夜蓝茗被梦魇惊醒,他浑身汗津津地,乌发都湿漉漉黏在脸颊两侧,嘴唇干涸泛白,无力地躺了一会儿,刚想叫人这才记起自己不在宫中了,蓝茗屋子里不似在宫中有宫仆伺候,不过他也不是娇气的人,过去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摸索着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路赤脚走到桌边灌了一口凉茶,他身上的亵衣已经湿透了,透出里面苍白的皮肉,他撩起黏在脸颊的湿发往身后一泼,整个人放弛了。
之前的梦太过逼真,那人震怒的面容也历历在目,好像要从脑子里蹦出来,那些蕴藏着怒气的诘问将他压得死死地完全无法反驳,他也迷茫不知所措,他是怎么就脑子一热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来,最后他才归罪于那壶饮尽的茶水,但是已经饮尽也没有证据,他便默默认下了这罪,而代价便是那人的疏远,这一切都难以让他承受。
蓝茗吐出一口浊气,双手撑着桌子的边缘,磕出一道深红色的印子,他闭了闭眼,而黑暗中传来的呼吸声那样清晰,他身子一僵,没有睁眼,不管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不想面对,而那呼吸声越来越近,人还未到身侧,那一阵熟悉的幽香便先笼住了他。
他猛地转过身,果然就着朦胧清冷的月光看见那人冷漠的一张脸,他心口倏地一痛,却被他刻意地忽略过去,在惊喜下那点痛实在不值一提,他吞咽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显得没那么激动,“你......你怎么来了?”
百里飞难得没穿长裙,他穿了一身黑色短打,头发绑在脑后,黢黑的瞳孔阴鸷地盯着蓝茗,盯得蓝茗脊背发凉,而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接近刘家村的人,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面。”
蓝茗心骤然一沉,百里飞果然没让他惊喜太久,找他的原因他其实已经猜到,但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幻想破灭,浑身躁动的血液也凉透了,他睁着那双愁绪满满的眼,讷讷道:“嗯,我,我知道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百里飞移开了落在蓝茗脸上的目光,“你在宫里可发生了什么?”
蓝茗思索了一会儿,近他所能地把那些搜刮来的宫中消息一股脑儿倾倒出来,还未说完便被百里飞不耐烦地打断了,“我是问你在宫中可还好?”
蓝茗顿了顿,眼眶酸涩不已,眼前百里飞的脸融进水雾里,他努力地憋着,想将百里飞的面容看得再仔细一些,却还是控制不住上涌的泪,两行濡湿的泪往下淌,他慌乱地抬起手蹭着脸颊,“还,还好。”
“我没有,没有被圣上......”他吸了吸鼻子,脸颊上滚烫一片,也不知是热泪的温度还是臊的,剩下的话难以启齿地噎在喉咙里,一双手忽然摸上了他的脸,他怔愣之间,干燥温热的手蹭去他睫毛上沾落的泪珠。
“我知道。”百里飞说完便又沉默了。
在这阵心照不宣的沉默里,蓝茗止住了泪,他那双向来充满愁绪的眼大睁着,愣愣地望着百里飞,想将百里飞的容貌狠狠刻进脑海里,他心中隐隐有感,自己在这盘棋中时日不多,但他却是心甘情愿的,不管是从哪方面说。
而百
里飞在他柔软又眷念的眼神中终于扛不住了,率先撇开了脸,百里飞今日未上妆,脸颊却还是泛红,在昏暗的屋子里看不分明,蓝茗只能走近些去瞧,百里飞比他高去了半个头,他仰着头才真正看清百里飞紧绷的脸。
百里飞啧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蓝茗惨淡地笑了一下,并不解释,答非所问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百里飞敛着眉道:“没有。”
蓝茗转过身去,两手在黑暗里摸索着朝前走,“那便好,我......我要睡了,你走吧。”
而脚步声却急促地追了上来,他慌张地想要躲避,却不知撞上了什么,整个人直接往地上栽去,**碰撞并不如他想象的疼痛,他前额磕在一个硬物上,震荡迟滞地眨了眨眼,迷茫地摸索着身下的肉垫,等他反应过来底下是什么时,脸上忽然烫得起火。
他张了张嘴,而男人便已经开口了,“你还要在我身上趴多久?”
蓝茗赶紧从他身上爬了下来,躲开了好几步的距离,男人的行为让他越来越摸不透,就好像雾里看花,他不想给自己期待,却控制不住地在这些细节中抠出甜味,他的人生已经够苦,好像只有这么点甜味才是支撑他活着的理由。
“你不必担心,沈邈不会让你出事的。”百里飞从地上坐了起来,也不曾拍自己身上的灰,他难得这样不拘小节,他抹了把脸,疲惫的面容总算精神了些,他低声道:“你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蓝茗站起身子,听见百里飞悄无声息地离开,胸口的痛一鼓作气地涌上来,积压在喉咙里,让他哭不出叫不出,只能任由痛在那一块鲠痛,他大口地喘气,好不容易缓过来,“你还厌恶我吗?”
而百里飞已经走了,自然无人回应他。
他松了口气,没有回应他还能骗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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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多久才能到?”
这已经是路瑾齐问过的第一百八十一遍了,他们已经把马车换成了马,师星被人嫌来嫌去,最后只好爬到了路瑾胤的马上,同路瑾胤共骑。
而满面的风沙刮得路瑾齐细皮嫩肉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勒住了缰绳,脸色难看如锅底,“究竟还要走多久?”
路瑾胤不曾回头,也被他问得不耐烦起来,“你若少唧唧歪歪些,就能更快些到了。”
路瑾齐闻言,脸色一变就要发作,楼尧皱了皱眉,骑着马过来,牵住他的缰绳,“好了,没有媳妇儿的人是这样,你让着他些。”
听见此话路瑾齐脸色大好,瞪着路瑾胤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嘟哝道:“我才不屑与他计较。”
路瑾胤只想再赶快一些,边疆的战事吃紧,他一路上听了不少传闻,之前接二连三的丢城,都说是楚江离的过失才导致,这让楚江离的威望大不如前,而后面几次又小胜了几场,却没有楚江离的消息,都道是楼统帅英勇,这让路瑾胤更加不安起来。
一行人都听过这些消息,心
中都异常沉重,刚近边疆便传成这个样子,恐怕在边城的日子更不好过,师星懒洋洋趴在路瑾胤背上,躲着迎面的风沙,悠悠道:“你怕什么,有尹鹤在,月明不会有事的,实在真到那么一天,尹鹤会带着月明跑的。”
路瑾胤拧着眉,“别叫那么亲热。”
师星眯着眼笑,“嘿,我和月明一起长大的时候,你还在宫里呢。”
路瑾胤半天才吭出一声,“你那个尹鹤靠得住么?”
师星撇了撇嘴,“靠不靠的住,也得靠么,他——还行吧。”
不知道师星想起了什么,吭哧吭哧笑了起来,路瑾胤听见他的笑声,脸色并未好转。
越近边疆逃战乱的百姓越来越多,看着他们反倒往边疆去,好些人都善意地提醒他们,楼马不比赤奴,楼马更加凶猛蛮横,镇远将军都不一定打得过了,路瑾胤青着脸敷衍过去,到了驿站便换马继续,也不比送加急信件慢多少,跑了一月有余,终于下一座城就是大夏军队驻守的城池。
凌云的腿还是落下了一点病根,在阴天便会膝盖刺痛,肌肉打颤使不上力,古承安早晨暖了个药包塞他膝盖上敷着才好受许多,他自然骑不得马了,便上了古承安的马,他坐在前面,被迫紧紧贴着古承安的胸口,总觉得众人的目光都黏在他们身上,脸上烫得红透了。
古承安板着一张脸压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他沉声道:“到了地方,我每日给你施针,你逃不掉了。”
凌云忽然打了个颤,缩了缩脖子,“嘶,我觉得我现在,也挺好的。”
古承安冷笑一声,“好什么?你再作,以后别说上树了,就连走路都要拄拐杖,你以后就什么任务也不用出了,安心在我院子里养老。”
凌云被堵得一下子就秧了,像树上的枯叶,他裹紧了身上厚厚的大氅,讨好地笑道:“那可不行,我欠爷的还没还完呢,可不能这么早就养老。”
古承安脸色冷下来,“那不就行了。”
而古承安说罢便不再吭声,身上阴郁的气息压制着凌云,让他浑身都不舒坦,古承安闭紧嘴时很能唬人,那张脸本身就生的薄情,一刻不对劲便让人怀疑是变了心,凌云心中也有根刺没拔,缩在大氅里吞吞吐吐地,“你不高兴了么?”
古承安冷着脸没搭理他,他回头望着古承安如刀削冷酷的下巴,心里一下子泛起了酸水,咕噜咕噜地涌上来,犹豫了一下,幽怨道:“如果是楚钰,你也会不理他?”
古承安脸色变了几变,勒紧了缰绳,马渐渐停了下来,其余几人走在前面,并没有察觉他们的异常。
他掰过凌云的肩膀,大敞上的帽子被紧紧扣下,他钻进帽檐里,凌云瞪大着眼呆滞地看着他,实在蠢得可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灼热的呼吸洒在凌云脸上,“够了,别瞎说,我在吃醋你看不出来么?”
而他的脸忽然地凑近,带着凉意的唇贴了上去,凌云瑟缩了一下,颤颤地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松开了凌云,“你真的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