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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贺令姜都窝在屋子里,不曾踏出房门半步。府中众人知晓她已无大碍后,也纷纷到她的院子里探望。
贺氏也是一个大族,贺家祖父这支有四个儿子,贺相山作为嫡长子,在他去世后接任家主之位,是长房。
长房有三个女儿,长女贺云楚十六岁,族中行三,今年就要出嫁,以及贺云嘉、贺令姜两个还未及笄的。
只可惜,如今长房男丁凋零。家主贺相山缠绵病榻多年不说,长房的嫡长子也没了,只余一个姨娘所出的庶子,今年不过十岁,却身患哑疾。
二朗主贺宪成同三郎主贺千里则是姨娘所出,两人成家立业后,又各自有了孩子,倒是人丁昌盛。
至于四郎主贺诗人,则是贺家祖父的老来子,与贺相山一母同胞,今年不过二十出头。
他这人从小备受宠爱,生性不羁,喜欢饮酒作诗,这些年更是对游侠心生向往,四处游历,已经两年不归家了。
贺令姜不便出门,贺云楚、贺云嘉二人便整日里往她房中钻,陪着她解闷儿。二房三房的小娘子们,也时不时过来。
一屋子的小娘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府里府外的事,好不热闹。
贺令姜枯坐屋中,倒不觉得无趣,只听她们说话,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不仅如此,她还让院中的婢女讲故事或各地见闻给她听,讲得好的,就给赏钱。
贺云嘉啧啧称奇:“你以前可没这么好性子。”
贺令姜挑眉:“我以前怎样”
贺云嘉撇撇嘴:“你以前啊,不爱同府里的姊妹们打交道,一天到晚不是在院子里研制颜料作画,就是往外面跑。谁要想来找你说说话,准会被嫌弃聒噪,轰出院子去。”
“有次五娘找你聊天,说到郡守家的秋日宴,想邀你同去,却被你说‘无趣’‘聒噪’,弄得她都哭出来了呢。”
贺令姜咋舌:“我以前这么……”
她想了想:“这么特立独行啊。”
贺云嘉白了她一眼:“是讨厌。”
贺令姜不以为意:“我倒觉得蛮好。我喜欢。”
专于一道,不生旁心不搀杂事,不敷衍不将就,随心而行。这说来容易,世人却大多做不到。
只是,可惜了……
“可不是,照你自恋的程度,你能不喜欢自个儿么”贺云嘉道。
贺令姜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只侧耳听着府中的小娘子们聊天,还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话。
青竹、琼枝两个伴在她身侧,时不时添些茶水。
七娘子自从回府后,就再也不让人近身伺候,沐浴都要避开婢女们,连晚间睡觉,都不再让人守夜。
她们两个发愁,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小心侍奉。
就这样过了几日,宋氏到贺令姜处来看她。
同她闲聊了几句,问了问她的近况,宋氏便转而说道:“令姜,今日用过晚膳,去看看你父亲吧。”
“先前我一直瞒着他,说你最近到浔阳郡找石头去了。但他已经八九日没见到你,这两天一直念叨着,唯恐你出事。”
宋氏看着她:“头上的伤是没办法遮掩的,不过包扎起来,倒也看不出深浅,就说是不小心蹭破块皮,别让他担心了。至于脖子,穿件竖领的衣服,遮掩着吧。”
“好。”贺令姜点头。
对于这位众人口中极其疼爱她,甚至疼爱到有些纵容的父亲,贺令姜还是有些好奇的。
只是他身子不好,一直缠绵病榻,贺令姜这幅样子,宋氏唯恐惹了他担心,也一直没能去见他。
用过晚膳后,贺令姜跟着宋氏往贺氏家主贺相山院中去。
贺相山并没有住在宋氏院中。他多年来病弱,夜间还容易咳嗽,贺贺相山唯恐传了病气给她,又心疼妻子既要掌管中馈又要照顾自己太过辛苦,夜间休息不好,所以另寻了一处安静的院子,在这里安心养病。
宋氏处理完府中的事情,每日里的剩余时间,都在这里陪他。
贺相山也刚用过晚膳,正半倚在大迎枕上休息。听到人禀告说,七娘子来了,暗淡的双眼不由一亮。
“快……快请七娘子过来。外面冷……别冻着了。”
贺令姜迈过门槛,踏进室内,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贺相山久病,自然每日都要服药。
看到贺令姜的身影,贺相山挣扎着坐直身子,宋氏连忙几个快步,上前扶着他,往他身后又加了一个迎枕,让他坐直了身子。
“阿爷。”贺令姜屈膝,朝他行了一礼。
“好好,回来了。”贺相山指指床边的矮凳,“坐这。”
她看了看贺相山灰败的面色,应声坐下。
贺相山这时才看清她的额角还覆了块纱布包着,不由一惊:“这是怎么了”
贺令姜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日上车时,不小心撞到车厢顶部,擦破了些皮。女儿唯恐留疤,所以赶紧敷了药包起来。”
“你呀。”贺相山有些无奈,“仔细些,莫要那么急躁。”
“这次去浔阳,可有找到心仪的石头”
她笑着道:“收获倒还不错,阿爷要是感兴趣,我明日拿来给您瞧瞧。阿爷这几日身子如何”
“还是老样子。”贺相山轻咳一声,“不说这个。你这次出去,可曾遇到有趣的事情讲给阿爷听听。”
贺令姜轻笑:“这趣事倒有几件。”说着,她捡了自己以往的一些趣闻,讲给他听。
贺相山听着有趣,时不时也和她讲讲自己年轻时的见闻。
可惜他毕竟久病,没过多久,面上就显出几分倦色来。
宋氏见状,说道:“天色也不早了,郎主先将药喝了,准备歇息吧,明日再让令姜来瞧你。”
她从小厮手中接过药碗,黑漆漆的药汁,看着就难以下咽。贺相山却喝惯了,接过药碗就灌了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
贺令姜和宋氏扶着他躺下,这才出了院子。
贺令姜看着面前宋氏的背影,夜色浓重,廊边的灯火在风中摇曳,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想着贺相山那灰败的面色,她不由眉头紧锁,这所谓的病,并不简单,只怕是另有人心作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