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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雨声淅沥,清脆似檐前铁马叮当,新秀入宫的第一日,如此天气也不知是预兆了什么。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一众新秀盈盈拜倒。
皇后玉手微抬:“免礼。”
“皇后娘娘可是许久未曾露出如此高兴的神色了,”姜妩执过锦帕掩过一阵嗤笑,缱绻着惯有的傲然之色,双眸却细细打量着一众新秀。
皇后凤眼微眯,不接其话语,只让新秀向姜德妃行礼。
“且慢,”姜妩柔荑抚着腰间佩环泠泠作响,“本宫记着入选的是四人,怎么如今少了一位?”
殿内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不等人言语,殿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人,刚进殿便“咚”地跪下:“嫔妾叶氏给皇后娘娘请安,请安来迟,望娘娘恕罪。”
皇后闻声略皱了皱眉头似是不悦:“为何来迟?”
“来时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叶氏轻声细语红了脸,“赶回宫里换了衣裳才匆匆赶来...“
“噗嗤”站在一旁的新秀里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声音虽小却被姜妩听见,眸色冷冷扫过,那人立即低下头。
姜妩妃唇缓启瓷音温软:“想必其也是不想殿前失仪,皇后娘娘便饶了她这一回罢。”
皇后轻皱柳眉,半响,只得挥手示意叶氏起身。
“嫔妾给德妃娘娘请安。”新秀再次行跪拜大礼。
姜妩柔荑轻抬挽起耳边几缕青丝,曼声道:“起来吧。”
皇后又说了一通规矩,无非是身在后宫要和睦相处为皇家开枝散叶云云。
“舟车劳顿,想必大家都累了,散了吧。”
众人起身行礼告退。
姜妩未走几步却被一怯生生的声音叫住:“德妃娘娘...”
回头一看原是刚才的叶氏。
“何事?”
叶氏莲步走至姜妩跟前垂下头十分恭谨:“嫔妾想跟德妃娘娘道声谢。”
姜妩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虽算不上是国色天香,但却也是小家碧玉。
”小事罢了,“姜妩妃唇凉凉挽延一缕昳丽笑意,”你是何位份?“
叶氏紧紧握着手中的锦帕,指尖泛白:“嫔妾只是小小更衣...”
姜妩柳眉轻挑面如桃花,未说什么,扶着浣宜转身离去。
叶更衣这才松开手,呼了一口气。
进宫前父亲说定要小心姜德妃,可在她看来,姜德妃并不像父亲口中说的那样。
“娘娘,”浣宜轻轻替姜妩按肩,“今夜是那姜美人头次侍寝。”
姜妩懒懒卧于红棱雕花窗的榻上靠着白玉凉枕,庭外落了一地海棠,眉眼朦胧处,享受透过锦纱绕过乌梨木雕花屏风飘来的香风,闻浣宜言却无半点不悦之色,“早猜到了。”
姜妩怎会不知那老狐狸的目的,那日选秀她便是知晓姜湘如会在,她才去请求皇上让她一同选秀。
姜湘如的确有几分姿色,论家世亦是这次入选人中拔尖儿的,头次侍寝之人是她,姜妩一点儿也不觉奇怪。
这头次侍寝的人,宫里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样一来,那些善妒之人可不把姜湘如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把本宫那绿绮瑶琴拿来。”
浣宜应声,片刻便抱着琴回来,小心翼翼地将瑶琴置于青玉案几上。
姜妩起身坐于案几前,细细地望着琴弦,唇畔勾起弧度。
这绿绮瑶琴乃是去年她生辰皇上送她的礼物,是邻国战败为求和而进贡的珍品。
想必如今皇上正与那人双鸳浦罢,姜妩冷眸悄然一转,“走,今夜月色这般明朗,陪本宫去那凤台看看。”
养心殿内,君王正执笔批奏折,却忽闻不远处传来琴声。
宫闱内传来瑶琴声,吴佞不用细想,在这宫中,敢深夜抚琴扰人的,怕也只有她一人了。
况且这曲子,亦只有他与姜妩知道。
吴佞放下笔,目光深邃地望了望内殿榻上那满心羞涩静静等候的伊人。
皎月悬于天际,姜妩立于凤台,俯视着底下灯火通明的六宫,远处高山若隐若现。
姜妩转身,步至案前屈膝而坐,纤手轻抹琴弦,兀地提酒斟满,一饮而尽,辛辣入喉过后,是微甜的余香。
“挥袖抚琴,相思成痴,犹记初见,一袭青衫惊了美人颜。”姜妩轻哼出声,“今月又似昨夜明,西风欲卷珠帘起,韶华飞逝,欢醉千殇。”
淳淳音律传出来,忽高忽低,淡若如幻,后琴声渐渐变缓,尾音袅袅萦绕媚生。
绿绮琴弦动,一曲天下知。
凤台上的红烛光随风而动,衬得姜妩眉间朱砂更艳,朱唇不点而红,柳叶眉儿下一双丹凤眼,一举一动皆是媚骨。
吴国素来流传着一段话,姜家有一女,回眸倾国色,婀娜多姿步,倩影媚妖娆,英雄竞折腰,君王不早朝。
说的,便是她。
姜妩垂眸,在上凤台之前,她已吩咐一干人等候于阶梯下,不得打扰。
她在赌,赌那人究竟会不会来。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履过玉阶作细碎的音,姜妩勾了朱丹,挑起琴弦,将那词曲又弹唱了一遍,夜风恣意,她似是不见来人,悠然嫚话:“浣宜,起风了,将本宫那件披风拿来。”
“浣宜在下面候着,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吴佞手握镜花绫披帛,为姜妩披上,“夜深露重,出来也不多穿件衣裳。”
“皇上怎的来了,”姜妩眼底潋滟,起身正对着那人,却无行礼之意,“养心殿内有美人相伴,何故来此?”
吴佞仅着玄衣,闻言低笑了声,似是早料到她会这般说,握住姜妩细腕拉近来,搂住那纤纤玉腰,仿佛稍微用点力便能折断似得:“再不来,有人的醋坛子都能把这凤台给淹喽。我早说过,无人在场,便唤我阿佞。”
“皇家需要开枝散叶,前些日子选秀的目的不过为此,”姜妩低垂了眸,玉指细细描绘着吴佞玄衣上的金线绣成的金龙,秋波含嗔,“怪臣妾没本事,未能诞下一儿半女,只能将这重任交予各位妹妹了。”
吴佞沉默,没有接话,只是握住姜妩的手,走进那栏杆,瞭望天边月。
夜风肆起,灌入广袖中,半响,吴佞才道:“妩儿,我……身不由己。”
“妾懂。”姜妩凝眸半晌,启唇,“皇上,可是悔了?悔了为妾夺了这江山。”
“不。我曾许诺过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天下赠你又何妨。”吴佞将伊人抱在怀,紧紧地拥着,“我不曾悔过,只是高处不胜寒,如今朝堂,傅氏权倾半野,睿亲王手握大半兵权,虽说大哥不可能反,但傅氏……却是个留不得却又无法除去的祸害,只能选秀平衡后宫,拉拢后妃家族势力,却不能让她们诞下龙嗣……这些年来,你为我在后庭做了这么多,让你沾了那些事儿,真是委屈你了。”
姜妩素心轻颤,眸如幽深古井,眉凝春山:“这是妾应做的。”
她在后宫呼风唤雨,背后的靠山,是帝王。那些子嗣于她而言本就不该出现,于吴佞而言,更是不能出世。
也不知,究竟是谁得了益。
“这凤台,当真是能俯视众生。”,姜妩倚在吴佞的心口,鸟瞰九重宫阙楼宇巍然,难辨心思,“当年开国景帝与康穆皇后伉俪情深,景帝更是散了三宫六院只留皇后一人,妾真是羡慕极了。如今...佞郎是君,臣妾是臣,更是妾。”
“我的江山如画,处处都是妩儿眉眼如花。”吴佞有怅惘掠过眼底,留下的是歉意,“你尽管等着,等到我除了一切障碍,到时,我为君,你为后。”
姜妩笑得明艳,离了吴佞的怀,莲步生花至那案前持了酒樽将那盏空的酒杯斟满,再回到吴佞跟前,凝向吴佞时捕捉到了他眼底那抹坚定,一时心绪陈杂:“那首曲子,妾还未告诉您下半段,”
看见吴佞不解的眼神,姜妩笑了声,缓缓唱道;“君可知妾一生不轻舞,一舞一生苦,既已为君舞,万死犹不苦。”
吴佞眼蕴风情,听姜妩一字一句唱出,心尖儿颤。
妩儿,幸亏我当初,狠了心,留了你。
“妾等您——”姜妩举杯饮尽,笑得很是妩媚,“等您真正无拘无束君临天下,妾要您用玉金彻楼翘九天,陪妾同游蓬莱共摘星。”